櫻與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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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樱井被困在了一场大雨里。
他跑遍了所有的地方，直到筋疲力尽却仍然站在一片灰蒙蒙的雨里。
于是他放慢了脚步，不停地走着，走着，最终疲惫的坐下，躺下……
哪怕是在一片虚无的世界里，他的身体仍然还有疼痛感。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他已经习惯了，这样如影随形的疼痛感。
哪怕就这么死了，似乎也没有什么遗憾了，起码相叶还活着。
这里又冷又潮湿，呼吸都快被雨水淹没。
他想到在第五里，相叶跟麻生谈判的样子。
那是他没有见过的相叶雅纪。
相叶在他面前总是表现得很乖顺，所以为数不多的几次逾矩都让他印象深刻。
相叶身上好像总是带着雨水的味道。
虽然潮湿，却又像雨后的草地一般很清新。
这味道，总是让他很想念。
这个时候，他终于可以诚实的面对自己的情感。
知道自己没有被背叛的那一刻，全身的血液好像都热了起来。
那种毛孔都张开，鲜活得像是重生一般的感觉，让他自己都觉得很意外。
原来他是这么在意吗。
这么在意一件他本来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
真是，无法想象的退化了。
和这个男人呆久了，自己的心也终于变得比从前柔软了一些吧。
他觉得自己心理不正常。
他喜欢看相叶哭的样子。
不论是他难过的哭，还是在床上被爽到的哭……看到他眼角发红的样子就想紧紧抱住他，亲亲他的眼帘告诉他你哭得鼻子都红了的样子看起来是这么可爱。
或许只有在这时候，他才会觉得自己被相叶需要，竭尽所能的满足他所有的欲望。
……他还能等到雨停吗。
想要，再抱抱他。
再抱抱那个缩在巷子里不敢动的少年。
再抱抱那个雨夜里扒着车窗的少年。
人，就是这么贪心的动物。
翔君。
是谁允许你这么叫的。
翔君……
……
翔君，醒过来。
太累了，我想再睡一会儿。
翔君求求你。
……都说了，不是这个。
翔君。
就只会叫我的名字吗，我明明教了你这么多。
翔君，翔君……
你这个笨蛋。
翔君，我已经为你报仇了。
就是这个，相叶雅纪。
“相叶……雅纪。”
樱井皱着眉，费力的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里看着那人瞬间瞪大的眼睛和一片潮红的眼眶。
他真的很可爱呀。
尾声——
道上有可靠消息称，樱井翔死了。
被自己捡回来的相叶雅纪背叛，死在了一场交易里。
八卦杂志一直对这位巅峰状态下失踪的风云人物很感兴趣，经常会有冲击性的标题出现在不同的杂志上，内容包括他的狠厉事迹、他的身家背景、他的兴趣爱好当然也包括一些加以揣测的桃色新闻。
相叶雅纪他们自然不敢写，但什么夜总会的陪酒女ABCD……总会是他们津津乐道的对象。
甚至有杂志进行过ABCD陪酒女哪个更辣这样博人眼球的投票。
相叶没有阻拦是因为这些内容给自己地盘的夜总会招揽了不少生意。
这理由让樱井很无语却又无法辩驳什么。
两年很快的，小翔。
只要藏两年，失踪就会被判定死亡，到时候你就自由啦。
是的。
他醒来之后就一直被相叶全心全意照顾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仿佛金屋藏娇。
他甚至长胖了不少，都是被相叶盯着吃饭导致的。
福山第一次来见他的时候，带着一身皮肉伤，看着他恶狠狠的说，我还是讨厌你。
樱井看着他挑挑眉，不屑的笑起来，这么刚好，我也讨厌你。
然后福山就被相叶一脚踹屁股上蹬出了门外。
看着他龇牙咧嘴扭头的样子，樱井忍不住笑得更欢。
三年后，井伊从牢里释放。
樱井跟在相叶车里去门口接了他。
井伊上车关上车门礼貌的低头喊了声樱井先生，就被赏了一记耳光。
他听着相叶在前面忍笑的声音愤愤的说，“开车。”
“抱歉，我当时……”
“算了，看起来气色还不错，我也能放心把公司给你打理。”
“樱井先生？”
“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车上，把三年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后，井伊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盯着相叶。
“相叶雅纪！你当时怎么答应我的……你……”
“井伊哥，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樱井先生。”
“但是，他用我换了很多钱。”樱井打断他们的对话冲井伊眨眨眼睛，神秘兮兮的笑起来。
“很多……是多少？”井伊看着表情生动的樱井。
樱井掏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打了一串数字伸到井伊眼皮子底下。
井伊看着这笔巨款，不屑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怎么，你觉得你只值得这点数。”
“那倒也不是，但是……就这么算了吧，可好？”
井伊看着副驾驶扭过头看他的相叶和侧面坐着的樱井，四只眼睛看着他，盈盈笑意。
“搞得只有我一个人是坏人。”
“哈哈哈哈哈那倒也没有。”
可是，这样真好，樱井翔变了。
他不再跟以前那样冷漠，而是变得比以前更有温度了。
他终于可以卸下冷硬孤独的躯壳，拥抱一个崭新的人生。
井伊想着，默默跟着他们笑起来。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继承社团有一个要求就是不可以丢下贫民窟了吧。
嗯。
贫民窟在关键时刻会成为一条退路，最后的一块盾牌。
樱井翔就是因为躲在这里，才能安然无恙的等到他的“死亡”。
这是社团历代头目的智慧和远见。
“如果那天我真的捅了你，怎么办。”
没头没脑的，樱井却立刻知道他说的是哪天。
摸了摸他刚刚做完汗湿的身体，在他肩膀落下一个吻，“你不会。”
“为什么。”相叶忍不住抬了抬腰，膝盖轻轻蹭了蹭樱井的大腿。
这是再来一次的邀请。
樱井笑着再次覆到身上，嘴唇凑到他耳边，“我从不会看走眼。”
低沉暗哑的嗓音伴随着喷出的热气钻进相叶的耳朵，让他忍不住咬起嘴唇扭头避开。
“哼，那你还不是觉得我会背叛……啊…”
“这是两码事。”樱井舔着他的耳廓，在他耳后落下细细密密的吻。
“唔…所以你当时到底为什么救我？”
“我之前不是说了吗，因为我在贫民窟打伤了你。”
“翔……我想听实话。”
樱井双手捧住他的脸颊，吻住他的嘴唇。
挺立的下半身轻而易举的找准了位置，在绵长的热吻中，顶入了湿热的天堂。
破碎的呻吟从唇间断断续续的溢出，满室旖旎。
樱井松开他的嘴唇，专心致志的在他身体里律动起来。
直到高潮的战栗过后，他深深地看着相叶湿润的眼睛。
“当时我就在想，挺有意思的，这个巧合。”
“冥冥之中或许真的有什么命运的牵引，我看着雨里大喊着报仇的你，脑海里想到的却是那个晴天的巷子里拼命护着狗的那个你，那明明只是一条小土狗罢了。”
“我心软了，也有一些害怕。”
“因为，我发现，我有点喜欢你。”
樱井看着身下的男人飞快地眨着眼睛，呼吸变得急促，末了像是承受不住一般抬起手捂住，但眼泪还是从指缝里流了下来。
他握住他的手腕，轻轻将他按在头侧。
看着他不断涌出眼泪的眼睛，低头在眼角落下一个吻。
“真爱哭。”
相叶没有否认，他只是看着樱井，双手紧紧抱着他，在他的注视下又哭又笑。
樱井翔，你是否知道。
我狭窄的人生就像你见到我那天的巷子。
那条巷子里没有明天。
直到我遇见你。
你，在那一刻起，就变成了我的明天。
变成了我人生中全部的喜怒哀乐。
—fin—
[3回]
20.
或许，这一路走来都是一场复仇。
我恨命运不公。
为什么有些人生来就什么都拥有。
为什么我想要什么都会失去。
你的出现就像是一面镜子，照清了我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悲剧。
所以我向你复仇的方式就是，替代你，将你从一个人的世界里解放出来。
也只有在这个过程中，我才能不断地体会到你对我的爱。
或许，你还记不记得，那个雨夜，你从车窗里递给我的那半支烟。
我只抽了一口，就感受到了你刻在骨子里的冰冷和寂寞。
这种寂寞到极致的滋味，尝过一次就不会再忘记。
你一定不信，我是从那一刻就开始坚定的相信，你需要我。
因为，你的眼睛，看得见我。
或许，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曾知道是吗。
那天你出现在我的地盘，这么大的阵仗和代价，甚至不惜加深两边误会，却只是为了来提醒我要收敛。
你吃着平时不怎么爱吃的东西，剩下一半难道不是为了让我多吃几口。
你是不是以为你做得特别完美无暇。
但是同时我也知道跟你谈爱没用你不会信不是吗。
反而是交换东西的关系让你觉得我另有所图才让你安心，对吧。
而我，也希望在更有资格站到你身边，在不需要你保护的时候，才来说爱。
樱井翔。
我一直都懂你的爱。
那个拿下第五的雨夜。
我以为我已经做得足够明显了，而你却仍然若即若离。
我跨过这么遥远的距离，终于来到你身边，却始终比不上井伊。
为什么那一刻你对我的背叛无动于衷。
你就不能表现得更在意一些吗。
哪怕我知道你心里有一个背叛的预设，但在你回答“没有”的时候，我还是受伤了。
原来即使是被我背叛，你也还是可以这么从容。
可是，这也就足够证明。
你有多爱我。
不愧是你。
樱井翔。
这个地狱般腐朽恶臭的世界里，我唯一爱着的人。
所以，醒过来吧。
醒过来，我才有机会解释给你听这一切。
你知道当我看见你衣物下一身崩裂的伤口，心里有多恨。
站在各自的立场，谁都没错，可我真的非常痛苦。
樱井翔，你这么爱我，怎么舍得让我带着罪恶感活下去。
相叶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男人。
手术非常成功，子弹虽然造成大出血但没有伤到要害。
距离手术结束已经一周，相叶问过医生为什么他一直不醒。
医生看着他布满红丝的眼睛回答说，也不排除有心理上的原因，比如生存意志薄弱……之类的。
天台的风有点大，相叶站在这片风里抽着烟。
他想到樱井也一直这样，一个人抽着烟，视线落在天空的某一角。
那个时候，他会在想什么呢。
手机响起，相叶看了一眼接起来。
“相叶先生，井伊先生的案子今天下午开庭。”
“知道了。”
他说完挂了电话，掐灭烟推开天台的门离开。
警察可以在他们这边安插卧底，那么他也可以在警察内部找几个愿意给情报的进行交换。
那天之前的几个月，他已经接到了情报说樱井长期接触的那几个警视厅的老家伙要准备翻脸。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答应麻生做了这笔交易。
因为接下来……他们会需要很多钱。
他把情况跟井伊沟通了一下，井伊很快用他的渠道进行了求证并了解了他们手里掌握了多少证据。
权衡之下……井伊决定一个人把事情扛下来。
「现在手里有的证据如果让他们主动会很危险，不如我自己送上门，接下来你得想办法看好他。」
「跟他商量他只会把自己送进去，樱井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井伊准备好一切，走的时候也很洒脱，带着律师带着一部分与他本人相关的行贿证据走进了警察局。
他想以他的情况大概率可以争取保释，结果没想到他进去没多久就有人检举他与一桩命案有关，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把井伊本来的计划彻底打乱了。
相叶回到病床前，轻轻揭开被子，看了看微微敞开的病号服下的伤口，想到当时急救剪开衣服时他满脸的错愕和震惊——
被打成这样，也没在路上多说哪怕一个字。
是怎么样的意志力拖着这样的身体朝我扑过来。
如果他知道会造成这样的后果，他一定不会设下这个局。
有很多事情，他当时没办法告诉樱井。
比如一开始除掉井伊安插的人，是他掌握到情报说这些人有部分可能是双面人。
比如麻生在贫民窟里安排了内应，他不知道是谁，怕计划失败所以没法来看他。
比如那天樱井带来的保镖里有一个是那天被樱井处理掉的保安的哥哥，想要给他弟弟报仇所以理所当然的在他的挑唆下与他合作，他关照手下的人在樱井进入私人诊所之后就把带来的保镖都处理掉。
……
如果，如果樱井翔可以好好的呆在车里。
如果，如果樱井翔可以再自私一点。
如果，如果樱井翔可以更相信他一些。
如果……
他握着他的手指，看着他以全然放松的姿态躺在床上。
第一次，他终于在睡觉时没有皱眉。
“翔君我出去一趟，等我回来你就该起床了，好吗？”
声音里带着的温柔，是所有人都能听出的深情。
但这样显而易见，几乎是摊在眼前、鼻尖、唇间的深情，却从未被那个男人真正的接纳过。
[3回]
19.
第一声枪声响起来的时候，樱井还在发怔。
很快，接连不断的枪声响起，他坐直了身体看向窗外，难道是井伊……？！
如果是井伊的话……那……
手指下意识握紧，樱井微微扭头朝他身旁的小弟看了一眼，他分心看着窗外。
好机会。
樱井双手一伸，从背后勒住他的脖子，因为双手被绑，反而让他勒得更顺利。
将人放倒之后，樱井探到前座打开手套箱，翻找合适的工具。
小螺丝刀还算趁手，用膝盖夹住螺丝刀，双手快速磨断了绳子。
车辆外面的人在刚刚枪响之后都冲了进去。
他拿过那个小弟的枪打开看了看子弹数量，打开车门贴着边就往里冲。
里面的人已经倒下一片，他小心的沿着货柜蹲下细细观察了一阵，很快发现并不是井伊。
看起来是相叶和麻生的人。
相叶躲在另一边的货柜后方，向左上方的人打了一个手势。
那个人立刻从上面一跃而下朝着麻生扑过去。
麻生本就伤了腿，还没来得及开枪就被这一扑牢牢制约在身下。
相叶看了看周围，确定场面已经可控，站起来从货柜后面走出来。
“不想死的都放下枪！”他高声喊着，“不要垂死挣扎！”
“相叶雅纪！”麻生大吼着，“你是打算破坏和韩国的交易吗！”
“不啊，”相叶笑起来，在他面前蹲下，“我们之前加大货量的契约额外条件也只是杀死樱井翔，后来我也只是告诉你等我看到货，人就交给你，人我刚刚也已经交给你了不是吗，只不过我又打算从你手里抢回来罢了。”
“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如果我死了韩国那边……”
“我也没说让你死啊，你这不是没死吗。”相叶打断他，收起了笑容，“但是如果另外那十倍的货没进来的话，你就得死了。”
“你……”
“我答应你，另外十倍的货进来，让你平安无事的回去，怎么样？”
“你觉得我现在还会相信你吗？！”麻生恶狠狠的看着他。
“你现在除了相信我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相叶歪歪头，显得一脸无奈，“行了，收场吧。”
他说着站起来抬手顺了顺头发，“把人带走，别怠慢了。”
所以，一切都是相叶设计好的。
那么……他是不是还可以再相信一阵……？
樱井想着，从货柜后面站起来——
这个瞬间，他看见被从地上拉起来的麻生朝他的右后侧看了一眼。
而相叶的目光在樱井站起来的那刻就落在了他身上。
“樱……”
他有些震惊的看着樱井突然朝他飞奔过来，枪声响起的同时，他被一把扑在身下。
重力加速度让他被樱井重重压在地上。
他抱着身上的人想要翻身，却摸到了一手的湿热。
那个开枪的人瞬间被乱枪打死。
相叶大脑一阵轰鸣，突然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不敢大幅度动作，小心的从他身下挪出来将他轻轻拥在怀里。
“樱井先生！樱井、樱井君……！”
“樱井君！”
他不断地喊着他的名字，死命的压住他的伤口。
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的搅着他的神经。
不停地用力，不停地用力……
就在他疼到不能自已时突然听见麻生丧心病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死得好！死得太好了哈哈哈哈哈哈……”
“混……蛋！”相叶拔出枪对准麻生，另一只手突然被轻轻握住。
“不、不要……留下他……换、换……”
樱井皱起眉，似乎对不能跟平时一样换气而有些生气。
虽然音量很低，但他仍然说得十分镇定而冷淡。
像是在聊天气，在聊食物一般。
相叶看着怀里的男人。
都这个时候了，竟然……
原来我是这么让你放心不下吗。
但是……这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
“去死吧。”
相叶咬紧牙关接连扣下扳机，五发子弹全部打进麻生身体里。
不顾在场的其他人，他起身抱起樱井就往外面的车里冲。
“别放弃，翔……翔君，求求你。”
“翔君……等等我！”
“开车！快开车！！”
樱井躺在他身上，闭上眼睛轻轻调整着呼吸。
他想，他刚才抽完的那一支烟，终究还是带着相叶指尖的味道吧。
身体痛得有些难忍。
“相叶……雅纪。”
他喊着他的名字，试图这样来缓解一些疼痛。
感受着脸上不断落下的温热水珠，樱井费力地睁开眼睛。
相叶红着眼睛泪眼婆娑的样子映入他的眼帘，他微微动了动嘴角牵起一丝笑意。
今天过后。
和你相遇的那条巷子，带你回去的那个雨夜。
连同我，都让他成为过去吧。
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必须继续往前走。
“雨……该停了。”
他说。
[3回]
18.
一周时间很快过去。
夜里吃完饭不久，樱井躺在那张狭小的床上似乎听见外面有人喊老大的声音。
终于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衣物。
看着暗室的门被打开，福田走进来，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抓起他的手腕绑上绳子。
“走。”他说着推了他一把，用枪顶着他的后背。
樱井没说什么，只是微微调整了步伐，跟着他走出了暗室。
相叶等在外面，看见他也没什么表示，上下打量的眼神好像也只是在确定他的状态。
“上车。”
车门打开，樱井看了看周围，弯腰上车，相叶跟在他身后，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去第五。”
“是，相叶先生。”
从第五开始，也要从第五结束吗。
这大概也算是一种缘分了，起码没有死在那个发臭的暗室里。
但……自己现在身上的味道也好闻不到哪里去。
所谓的体面，也只是外表看起来罢了。
想到这里的樱井侧头看了看坐在边上的相叶。
“井伊，还好吗。”
“嗯。”
“麻生的货已经验过了？”
“嗯。”
得到肯定答案的樱井放下心，看着挡风玻璃上微微飘落的水珠。
下雨了。
这是什么命运轮回的齿轮吗，所有要素都凑齐了。
他差点笑出声，就在这个时候相叶突然扭过头看他。
“没有什么其他的想问吗？”
樱井看着他，那双眼睛，好像一直都没变过。
哪怕是现在，也还是这么剔透。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上的绳子，忽略自己嗓子的不适朝他笑起来。
“没有。”
他说完扭头看向窗外。
贫民窟离第五并不是很远，大约二十分钟的路程。
现在大约还有一半路程的样子。
如果这就是最后一次对话，他或许还应该说些什么。
但在这样的场合下，说得越多只会越让人觉得好笑。
时间真快，一眨眼，那个少年就已经长大了。
已经不需要他再教些什么。
他想到，因为他一直有所顾忌，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去过他替相叶租的那间屋子。
现在这个当口，却突然有点想去看一看，去看看他不在他身边的时候是怎么生活的。
罢了。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想到这里的樱井有片刻走神，下意识抬起手去摸上衣口袋。
一只手被另一只手带起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已是此时此刻，口袋里早就没有烟。
他抿了下嘴唇，掩饰般拨下了头发，默默垂下手。
边上的相叶却像是看见了，从自己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放到他嘴边。
樱井朝他看了一眼，轻轻抿住滤嘴，吸了两口，抬起手夹在自己指尖。
他又扭头看向车窗外，身体微微前倾，一口一口抽着手里的烟。
烟灰扑簌簌的落在脚垫上。
不算长的一段路，似乎也没有很多需要回忆的过去。
毕竟他走过的路，终究也不是太长。
他这样的人，人生中只要有一次心软，便是预料中的万劫不复。
将烟头丢在脚边，轻轻踩灭。
那个夜晚，那场雨里的这支烟，终究还是自己一个人抽完了。
“老大，到了。”
相叶应了声，车在第五门口停稳之后，副驾驶的福田拿着伞率先下车替相叶拉开车门。
相叶站在伞下，关上车门的前一刻吩咐着，“把人看好。”
“是。”
车门关上后，樱井微微放松了肩膀靠在椅背上。
车窗被雨打湿，他甚至没能看清相叶走进第五的背影。
但是他想，这一刻在伞下的相叶，应该比他当年更从容吧。
「听清楚，相叶雅纪，已经没有东西可以交换了，剩下的，如果你要来拿，就自己想办法。」
「跨过井伊。」
「跨过我。」
也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心交给你。
边上守着樱井的小弟，有些莫名的看着他。
他完全不懂为什么有人到了这个时候，还可以笑得这么洒脱。
该不会是在打什么逃跑的主意吧。
“放心，我不会逃。”
樱井似是知道小弟的心思，淡淡的说着。
如果现在他逃走或者死了，交易就无法完成。
只有他跟着麻生离开，这笔交易才算了结，相叶才能靠着这笔货坐稳那个位置。
[2回]
17.
樱井双手插进裤子口袋，微微扬起嘴角。
他的视线略过相叶落在麻生身上，微微侧身看了看身后的沙发，往后退了一步在沙发上坐下来。
掏出上衣口袋的烟夹，取出一支烟点燃。
“好久不见，李先生。”
他吐出一口烟，脸上神情淡淡的，仿佛走进的不是一个陷阱，而是一场聚会。
“到了这个地步还这么傲吗。”麻生看着相叶指了指樱井，“这个人交给我，我给你今天货量的十倍，让你直接坐稳。”
“看来你手里有不少货嘛，麻生君。”相叶笑起来，微微摇了摇头，“十倍啊……”
樱井随手弹了弹烟灰，嗤笑一声，“小看谁？我只值十倍吗。”
麻生脸上的神情变得狰狞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腿，几乎咬牙切齿的说着，“二十。”
樱井边抽烟边点点头，“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价格了，如何，考虑一下？”
相叶扭头看他一眼，四目相交，眼神都带着些理所当然。
“我们之前商量的没有这个约定，”相叶扬眉，摸了摸下巴，“而且我也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多的货，据我这边的消息你没有这么大的权利来商谈二十倍的事。”
“只要你答应，我可以先给十倍的货。”麻生用手比了个十，“不瞒你说，韩国那边风声也紧，而在这种态势下我还能跑出来，自然有我的渠道和货，不给你是因为我也没有这么相信你。”
敲了敲手里的拐杖，麻生冷笑。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他的关系。”他的口气突然变得暧昧，“你以为我到你的地盘是完全不做准备的吗。”
“不要轻举妄动，相叶君，不然断了财路不说还会多个对头，你还年轻，要懂得把握机会。”
话音落下，三个人都沉默下来。
只有樱井，不急不缓的抽着烟，仿佛这件事与他无关。
可明明，这件事，与他关系最大。
但是，都到了这步，还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呢。
在他踏进这扇门，看见相叶雅纪好好的站在那里时，他内心居然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才猛然发现，他竟然没有带枪。
自始至终他表现的疏离，也不过是希望相叶在背叛的时候没有这么多的负罪感罢了。
当然，也为了他那点毫无用处的自尊心。
无论怎样，也避免不了被背叛的命运。
这一切，早就知道的，不是吗。
“等我看到货，人交给你。”
沉默中，相叶先开了口。
意料之中，没有任何意外。
樱井微微笑起来，想着倒也不错，替他谈了个好价钱。
被相叶的人带进了相叶在贫民窟的驻点。
从急救室出去的时候他看见他带来的保镖都已经没了踪影。
皮肉之苦怕是免不了的，相叶的小弟看向他的时候满眼都是恨意。
“我老大让着你，我可不会。”
他说着打开暗室的门，将被绑住手腕的樱井一把推进去。
“福山哥，老大说过不要动他……”
福山一把推开他，“你懂什么，都是因为他，害得老大被人说三道四的。”
福山走进去，将暗室的灯打开，一手拿枪对着他，一手割开他手腕上的绳子。
“把西装西裤和衬衫都脱了。”他退开两步看着樱井，“快点！”
樱井站着没动，他揉着手腕看着拿着枪的年轻人轻轻笑起来。
“如果开枪，你老大的交易物品可就没了。”
“不打死就行。”福山笑着打开保险，“人没这么容易死的，不是吗。”
“那倒也是。”
樱井点头，从善如流的抬手脱下衣物叠好放在一边，就像平时睡觉前做着准备工作一般。
之后三四天樱井都没有见到相叶。
手机早就被收走了，在这个地方接收不到任何信息。
暗室里24小时都有人守着。
那天井伊的电话一直没通，不知道井伊怎么样了。
但眼看这么多天过去都没有动静，想必情况也不怎么乐观。
相叶的小弟，那个叫福田的年轻人倒是很有耐心。
每次在打他之前都会让他脱掉衣物，打完替他上完药又原封不动的穿上。
一日三餐都有送来，只是渐渐也吃不下什么，大部分时间他都只是在昏睡，也想通过这种方式保存一些体力。
挣扎只会让自己变得狼狈不堪。
或许也期待过……会有一个给到他的解释。
只是，这样的期待已经在这几天里渐渐变得模糊。
现在，他要做的唯一的事，就是等一个结局。
不管怎么样，相叶一定会在交货前来见他，所以，他要把所有的体力都积攒到那一天。
从容的，从他视线里离开。
尽量避开伤口，小心的翻了翻身。
樱井吸了口气再度闭上眼睛。
后悔吗。
那个雨夜，如果只是把他扔在那里。
漆黑的夜里，那场雨好像在樱井耳边下个不停。
相叶说他要报仇，那片深刻的、被淋湿的恨意，或许一直都包括自己。
身体开始发热。
就好像每个夜里被那片烫伤的掌心略过皮肤一般的热着。
可是身体又很冷。
就好像他喜欢一个人，从来没有后悔过的心。
[3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