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與葉
24.
“猫老师，出版社的人坚持想要跟您见一面，明天的晚会……”
“不见。”低着头有些烦躁的勾着线，相叶翘着脚看了看时间丢开笔在榻榻米上躺了下来。
“……好吧，那我还是帮您拒绝。”
“嗯……等一下！”相叶看着拉门外小助理的影子，“你替我出席吧，顺便带上你前阵子画的作品找黑泽先生，就说是我推荐的。”
“诶？可是……”
“怎么不乐意吗？”相叶笑起来，声音沙沙的，“我觉得时机成熟了，是时候该让你自己试一试了，当然有什么需要我也会帮忙的。”
“谢谢猫老师！”
“还有，”相叶坐起身，趴在拉门前将门拉开一条缝，把一沓子稿纸飞快塞出去又关上，“帮我扫描，找小桃一起帮忙，我得继续画后面的稿子了。”
“是！”
眼看小助理要走，相叶又想到什么堪堪叫住了他，“帮我买些拉面，家里没有存货了，啊啊，还有猫粮帮我搬进来，仓库里有小推车，谢谢啦。”
相叶听着大声应着的人踢踢踏踏奔跑的步伐笑了起来。
这孩子，开心成这样。
相叶翻身躺在榻榻米上，看着头顶上的吊灯。
出国后走了很多地方，感受了很多其他国家的风土人情。
他很喜欢西班牙和意大利，也在那边呆得最久。
会回到日本其实也并不是意外的事情，他想他早晚都会回来的，只要他能慢慢修复好自己。
没有回到大城市，而是在东京的乡下找了间房子，把那里当成工作室，帮一些人设计房屋。
某天带着口罩在街边乱逛的时候，突然看见一间小小的漫画屋，堆满了漫画几乎无处下脚。
他站在里面，产生了一个很偶然的想法。
一个突如其来的灵感，他尝试着画起了漫画。
那是一部讲一只流浪猫一生的故事，名字就叫《猫》，从猫的视角看到很多不能理解的人和事，看到很多吓人的会移动的 “钢铁怪物”，为了一顿饭跟其他流浪猫打架，为了跟在人身后讨食，不得不被要求作出奇怪的动作，被人驱赶，被人收养，又因为主人死亡被弃养，经历了欢喜，经历了痛苦，最后在寺庙里和疼爱他的师傅一起回归自然的一生。
没想到这部在网络随便连载作品引起很多人的共鸣，觉得在一只猫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相叶不断的收到私信，也收到不少出版社的邀约，前前后后思考了很久，找了一家答应作者可以不用出面，也不用参与社交应酬，并对所有涉及到作者私人信息的内容完全保密的出版社。
而他的笔名，也沿用了连载时取的“猫”。
所以大家都叫他猫老师。
画漫画之后，他减少了接室内设计的工作。
因为他总是天马行空的思路，每部作品的视角都相当独特。
猫老师画过很多以动物为主人公的漫画，却从来没有画过人。
结合猫老师从来没有露脸等等情况，经常有读者在网上猜测猫老师性格孤僻，或者曾经被人背叛欺负所以对人类无爱等多种言论。
当然猫老师还有一件大家津津乐道的最大谜团是关于他的性别，没人知道他是男是女。
相叶对这些猜测向来任由其发展，这种事情解释起来毫无意义还很浪费时间。
其实他并没有刻意避开画人这件事，只是养了猫之后就越发觉得动物比人可爱多了。
那只猫也是特别有意思，在画《猫》这部作品时他其实并没有养猫，结果在发表一周后，这只猫突然出现在了他的后院里，而且巧合的是跟他作品里的三花猫特别像。
他觉得这可能就是缘分，于是将他收养下来，给了他一个家。
“画人啊……”
他喃喃着闭上眼睛，脑海中映射出那副有着侧脸线条的画。
当然，在这么些年里，他画过很多人，只是那都只是“人”罢了。
或许也该是时候考虑一下其他类型的漫画了。
“恋爱吗……”
他轻轻笑起来，在微风里侧过身。
经过这些年，他真的都快要忘记恋爱是什么了，明明也还年轻，他的助理只比他小两岁而已。
其实哪怕再想起那个人，脑海里也只剩下一个轮廓了。
他本来以为对那个人的喜欢是根深蒂固的，会变成生命里无法刨掉的习惯，现在却发现也不过如此。
在国外的生活辛苦又忙碌，那个习惯刨着刨着也就真的淡了下去。
相叶想，他也不是非要避开他。
只是觉得，也没有再见面的必要。
也是时候了，以现在的相叶雅纪为中间线，画一部属于自己前半生的漫画，然后就跟他告别吧。
捂着伤口只会溃烂，让他透气才能真正的结疤。
从前他对自己没有信心，但现在应该已经可以正面迎战了。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的开始新的人生。
25.
“你，上班时间居然看连载……”
“啊呀，猫老师更新啦，我很快！一下就看完啦。”
“还是……咳咳……咳咳咳咳咳！”
“啊呀别推我啊我就要看完了……干嘛啦……”
被推得不耐烦的人扭过头，就看见咳得一脸脸红脖子粗的同事和他身边站着的一脸阴沉的课长。
猛地从座位上窜起来，下意识的想用身体遮住电脑屏幕，但是又觉得已经来不及了，正在尴尬的抓耳挠腮的时候，那位平素开会一言不合就会说得丝毫不留情面的课长只是低声说了句“下次不要再这样了”就离开了他们的座位边。
“抱歉樱井课长，一定不会再犯了。”
立刻鞠躬道歉的人默默瞅着他一丝不苟的走远了才抬起身体。
“啊……吓死我了，还以为肯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呢。”
“你这家伙，我都提醒你这么多次了。”
“嘛……不过还真是挺奇怪的，居然没挨骂。”
“怎么？你是要被骂才开心吗？”
“喂喂，我又不是M……”
樱井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隔着落地玻璃上的百叶窗看着外面那两个“幸存者”交头接耳的窃喜样子在座位上坐下。
本来是想说的，话已经到了嘴边甚至已经微微张开了嘴……但是他站在他们身后，看到那个傻子盯着漫画边上的人提醒了好几遍都没发觉得时候，脑海中突然映射出的是那个后脑勺毛茸茸的人。
那时候上学，相叶总在上课的时候看漫画书，前面挡着教科书，有时候甚至会趴在漫画上睡着。
他记得那个时候他睡得特别香，醒来甚至脸上会有口水印。
他目光瞟到老师正朝相叶看过来的时候也是如这般用手肘顶几下他的手肘。
那个人不以为意的噘着嘴说着马上马上的样子，还有被老师发现批评傻笑撒娇的样子，现在想起来都还是那么生动。
于是久违的，下班路上经过书店的时候，樱井站在漫画杂志前找了找，看见了那本白天在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漫画，并且和晚餐一起结账带回了家。
吃完晚餐，把咖啡煮上，樱井靠在洗手台前听着咖啡机的声音发了一会儿呆，等机器响起完成的提示后端起来走到写字桌边。
方案还有一些需要改动。
他翻开笔电的瞬间朝旁边的杂志看了一眼。
咖啡散发着香气，他又合上笔电，拿过杂志翻了起来。
翻到那个名字的连载时，有瞬间失笑。
他觉得他今天可能真的有点失常，不然为什么买杂志的时候就没看一看是第几期呢。
幸好杂志上标注了网络连载地址，于是他又翻开了笔电，照着地址打开了网页。
网络连载比杂志会慢一点，这也比较合常理，但对樱井来说反正是从头看，也没差。
他挑了人气最高的《猫》来看，想说先看看代表作的水准如何，结果这一看就看到了深夜。
这只猫……这个作者的思路真的非常有趣，最后又表现出一种对生命的宽容和豁达。
仿佛在说哪怕什么都做不成也是有意义的一生。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的樱井，想到的全是以前相叶说的话。
每次当他说要定个人生目标的时候，相叶总是摆手说他不需要那种东西，只要定一些眼前能完成的事情，然后拼命做好就行，但哪怕做不好只要是真的努力过了也没关系，剩下的就是花时间来接受，如果还有机会，下次再挑战也是不错的选择。
那个时候樱井觉得他这种随波逐流的活法非常没有规划，虽然说着原来如此但也没有真心认同过。
但是，活到现在，他反而有点明白了相叶所说的人生观。
这并不是随波逐流。
而是很多事情的规划和成功前提都掌握在别人手里，那个别人一旦放手，那他基于这个基础上的所有规划都只是规划而已。
就好比，他曾经一门心思的追着立花。
想着毕业后可以一起工作，租个公寓然后一起生活，请求对方父母的谅解……这一切都在立花放手之后成为了泡影。
甚至在拼命追逐的路上变得盲目，忽视了周围其他。
比如……他究竟喜欢立花什么。
第二天到公司的时候脸色很差。
因为那本漫画，樱井满脑子都是乱糟糟的画面，被闹钟闹醒的时候他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
泡着咖啡的樱井脸色比以往更阴沉，连平日里胆子比较大的下属都不敢轻易上前搭话。
助理等他把咖啡泡好回到办公室后，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樱井课长，之前您说新店面的设计……这是一些方案，您看一下。”
“嗯。”
听到他几乎鼻子里出气的一声“嗯”，助理微微鞠躬拔腿就跑。
出来后朝大家打着“今日气压低，签字改天”的肢体语言。
战战兢兢等了一天以为就要没事下班的时候，内线突然响了。
听到“麻烦来我办公室一趟”的吩咐，认命的低头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樱井课长。”
“嗯，这些设计方案我都已经看完了，我们把地址选在学校附近当然是希望新店的装修风格会比较清新舒适一些，这些方案里只有这份在设计理念里提到了因为考虑到周边学校环境的因素，所以我认为这个方案很不错，有些细节最好再确认一下，你去联系一下我们见面谈一谈。”
助理点头拿过那套方案突然笑了，樱井刚想问他笑什么，他就说，“啊不好意思课长，但是这家方案的设计师是一位网络设计师呢，您恐怕没有办法跟他当面谈。”
樱井微微皱起眉，“那要怎么沟通……？电话，email？”
“他家网站有个即时聊天软件，可以直接沟通。”
“……行，那你先联络一下……啊算了还是我自己跟他说吧。”
放走了战战兢兢的小助理，樱井整理了自己包下班回家。
反正回家也可以联络，留在这里加班只会让办公室里的人都跟着加班罢了。
虽然他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不要加没有意义的班，没事了就准时下班，可基本上他不走也就没几个人敢随随便便走。
回到家的樱井拿出方案，在打开浏览器输入时网页自动跳出了昨天刷的漫画网页。
如果……能跟对方早点聊完的话就再看看其他漫画好了，他想。
输入方案上的地址，打开网络聊天工具，樱井礼貌的在设计简洁的对话框里说明来意，然后按照要求把对方给自己设计的方案编号输入到框里点了发送。
本来以为会等很久，没想到才三分钟对面就有了回复。
从字里行间里樱井能感觉到对方是个很温和又很有礼貌的人，来来回回交流了近三十分钟就已经顺利的把方案设计的内容沟通完毕。
「那么，剩下的就交给lemon设计师了。」
「没问题，水田先生请放心。」
樱井愣了一秒，突然反应过来对面是把他当成了小助理。
他笑了笑倒也没在意，又寒暄了两句关闭了即时聊天。
比预期时间更快，于是樱井洗完澡又坐回电脑前看起了昨天的漫画。
[2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