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我回来了。

回到家的相叶轻轻的对着空气说着。

去厨房倒了一杯水，静静握在手里。

 

其实也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再一次相遇会怎么样。

这些年不断的努力，让他变得比从前更有资本。

也让他变得在夜深人静时更加彷徨。

他改变了很多，性格变得独立，情感变得冷漠。

他以为自己有足够强大的信心来面对曾经喜欢过的人。

哪怕上个床也不以为意。

 

相叶静静看着杯子里的水。

手的温度让他联想到那个坐在河边的夜晚，冻到失去知觉却还是不明白樱井为什么欺骗自己。

对曾经的他来说，喜欢是一件极度奢侈的事。

樱井拿走了他青春唯一的奢侈，还给他一份贫瘠的谎言。

 

「这样的自我感动有意义吗？樱井君。」

「如果能让你留在我身边，就是有意义的。」

他如是问。

他如是答。

 

不算陌生的樱井式不择手段。

只是不知道这次的不择手段，含了多少真情实感。

对不起。

没关系。

如果事先就这样定义，会不会更轻松一点。

其实知道的，那个人在地上坐了一整晚。

 

相叶雅纪，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

 

 

31.

「有时间一起吃饭吗？」

「预定开会到晚上七点结束。」

「那我在公司隔壁转角的餐厅等你。」

 

开会，去餐厅吃饭，然后……开房。

樱井对他身体的孜孜不倦，让相叶有种被迷恋的错觉。

保持着“没关系”的关系，或许是正确的选择。

事后抽着烟的相叶静静的想着。

在身边的定义有很多种，如果只是上床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而对樱井来说。

似乎只在床上对他热情一些的相叶，是让他感到痛苦的。

如果只是在床上，这样的关系，肯定不是他想要的关系。

但是相叶真的只在床上对他坦诚一些，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的。

每次说着定好房间的樱井，就会看见一脸果然如此微微笑着的相叶。

如果说要回家过夜，相叶必然是会拒绝的。

如果想要的更多，就会发现对方并不会给他再多。

 

他看着相叶沉浸在高潮里的那张脸，低头亲吻他，在他离开前有限的时间里将他收拢在怀里。

没关系，只要在身边。

不奢求更多的话，相叶就不会离开。

 

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的过去两个多月。

风和日丽的下午，樱井看着相叶一脸严肃的打开办公室的门。

“樱井君，进来一下。”

“是。”樱井边点头边站起来往相叶办公室走。

 

“时间不多了，你听好，你手里做融资性贸易的那家中友集团，他对口的那家地产公司资金链断了，很快会申请破产，今年经济形势不好，崩盘比我想象中更快。”一关上门相叶连坐都不坐就匆忙说道，“现在情况是，我们这边还有将近两个亿没有收回来，也不是第一债权人，要做好坏账准备。”

樱井暗吸一口气，“明白了，这件事我会承担责任。”

相叶朝他看了一眼，走了两步穿上西装外套，“最多十分钟，上层会召开紧急会议，准备一下。”

“明白了。”樱井转身走出办公室，花了几分钟把相关的财务数据全部整理出来，之前因为做过退出计划，也跟公司汇报过，所以还算清晰。

又过了几分钟相叶从办公室里出来朝他看了看，“五号会议室开会。”

扯了扯领带，樱井带着笔记本跟在相叶身后进了会议室。

 

上层对这件事非常重视，樱井在相叶的授意下把事情来龙去脉梳理汇报了一遍，就在他想做结论的时候，相叶把话头接了过去。

“樱井君已经把情况讲得很清楚了，这件事情是我同意制定缓慢退出的计划，所以责任在我。”相叶边说边小幅度的伸了伸手制止了想要插话的樱井，站起来鞠躬，“非常抱歉给公司带来损失。”

“现在说责任的事情也没有意义，总之，先把这件事处理好，我认为你在其他方面发挥得都很出色，有些投资项目经济效益已经初现规模了，而中友这宗贸易在你来之前就发生了。”停顿了几秒，副社长看向相叶，“但这件事出在你的任职期间，总之请妥善处理，把损失降低到最低。”

“是。”相叶点头。

 

回到办公室，樱井快步跟着相叶直接进了他办公室。

“别解释了，本来也不可能要你负责。”相叶转身微微松开领带，“去把材料整理好，准备打官司。”

“我没想到……”

“你没想到的情况很多，投资本来就有风险，这起码是看得到的。”相叶打断了他，摸着有点痒的脖子扯开领口侧头照了下镜子，发现是吻痕顿时脸上有点尴尬，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去把后续做好，其他不用说了。”

樱井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双手垂了下来。

“还有什么事吗？”相叶看他还不走，清了清嗓子出声提醒他。

 

“我对你来说，也是风险对吗。”樱井问。

“我不想在工作时间谈私事，这点……”

相叶皱了皱眉，却在抬起头接触到樱井视线的时候停顿了几秒。

有答案吗。

没有答案吗。

 

“是豪赌，曾经压了全部的筹码，输太惨了，现在手里没有筹码，我围观一下就好。”相叶说着说着微微笑起来，“你对我来说，就是一场失败的豪赌。”

他笑起来的瞬间，仿佛让樱井看见了那个曾经站在更衣室门口说着我来还你围巾的少年相叶。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笑着。

而那时候的自己什么都没有做，甚至没有勇气去追。

 

樱井朝他走近一步，在伸手就能拥抱的距离停下来。

“你想要什么筹码，我给你。”他说，“只要你愿意再给我一次对我下注的机会。”

相叶手朝后指了指办公室里半开的窗户，嘴角露出一抹讥诮，“命也可以吗。”

樱井朝他身后的窗户看了一眼刚要抬手，相叶突然一把扭住他的衣领把他拽到门口打开门将他推出办公室，“去把相关资料准备好，抓紧时间。”

 

终于把樱井挡在门外，相叶回到办公桌前看了看放在桌上的材料。

还要这样吗。

一脸无所谓的跟对方吃饭上床。

你还想这样吗，相叶雅纪。

 

问题是，你真的无所谓吗。

 

 

32.

越是纠结不想见越是有更多的事情需要见面。

不论如何，工作上的事情是怎么都要解决的，他跟樱井因为这件融资性的贸易的事情一直在加班，相关材料已经准备完毕就等着交给法务，再由法务交给律师。

为了这笔已经十有八九亏损的贸易，相叶打算带着樱井去找一些可能促成的交易来完成这个季度岌岌可危的利润指标。

于是，他们几乎上班下班应酬都在一起。

 

樱井总是会替他挡酒，喝多了相叶便送他回家。

偶尔相叶会喝多，樱井仍然带着相叶回他的家。

酒精是好东西，给很多意乱情迷找了合适的理由。

酒精是坏东西，给很多货真价值找了掩饰的借口。

不管怎么说，他们在身体方面的契合度越来越好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所隐含的意义都能执行的恰到好处。

 

“樱井君，晚上带你见一个朋友。”相叶揉着太阳穴，眨了眨眼睛手指轻轻敲了敲他的挡板，“下班一起走。”

“是。”

樱井看了看时间，距离下班还有两个小时，给自己和相叶泡了两杯咖啡，送进相叶办公室。

相叶抬起头朝他看了一眼说了声谢谢，樱井点点头走了出去。

 

晚上到了约定地点吃饭的樱井跟对方交换名片之后，意外的发现这个从洛杉矶回来的男人跟相叶似乎关系很密切，说话的姿态也比较随便，这是之前樱井不曾感受到的一些亲昵。

一来二去喝了几轮，相叶将衬衫袖口微微卷起。

又喝了几轮，相叶笑嘻嘻的靠着对方的肩膀，被靠着的人笑着说你还真是一点没变，然后将人架起来对樱井说，“樱井先生，我会将相叶安置好的，你就安心回去吧，交易的事情不用担心我会让下属尽力促成。”

“嗯嗯嗯，樱井君，你先走，我跟小润还有一些事要聊。”

……小润。

心里对这个称呼有些吃味，樱井想要把人要回来但碍于场面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一路尾随着两人车的樱井觉得自己的行为糟糕透了。

但是那种毫无防备的脸颊贴着脸颊的亲昵实在让他觉得不是滋味。

结果，车在市中心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口停下了。

那个叫松本润的男人搂着相叶走了进去。

樱井跟着下车站在门口，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

他们没有任何情感上的干系。

如果相叶要跟其他人上床，他没有阻止的理由。

他们慢慢往电梯走，相叶呈现出那一点像是撒娇一般的姿态让松本笑得一脸宠溺。

 

在电梯门就要合上强行冲进电梯的樱井看到的是松本脸上的玩味和相叶脸上的呆滞。

“对不起松本先生，”事先已经刷过房卡的电梯在樱井身后合上之后快速上升，“我想我的上司还是由我亲自送回去比较好。”

边说着边试图从松本手里把相叶拉回来。

“我是他曾经的室友，”松本搂住相叶的手紧了紧，“你知道他在大学里拒绝过多少追求他的人吗。”

 

樱井看着他咬了咬嘴唇，突然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二十三个。”松本笑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别说了小润。”相叶突然站直了身体，试图阻止松本。

“都是因为你。”松本哼笑着将相叶挡在身后，“因为你对他造成的伤害让他再也没法相信任何人，我本来还期待会见到一个怎样的优秀的人……”

 

他看着一脸不知所措的樱井，再次一伸手勾住相叶的肩膀，甚至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顶，“没想到如此普通，雅纪你以前到底喜欢他什么。”

“我想我和他的事情，还不需要大学同学来插手。”樱井终于回过神，憋住气伸手用力拉过相叶，电梯刚好叮的一声提示到了，“请您好好休息，相叶主任我会将他安全送回去。”

“要是我说不呢。”松本双手抱胸毫不畏惧的看着他，“毕竟亏损两个亿的倒霉蛋可不是我。”

“工作上的事我会妥善处理……”

“别吵了……”相叶打断樱井的话，顺手推开他靠在电梯里，“抱歉小润，你先回去吧，下次再来跟你喝酒。”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好吧。”松本抬起头看了樱井一眼，朝相叶挥了挥手走出电梯，“改天见。”

 

 

33.

电梯门合上之后，不算太大的空间很快陷入沉默。

相叶似乎酒醒了，站在电梯里一言不发。

樱井站在他身后，看着那颗蓬松的后脑勺，跟着他走出电梯走出酒店大堂又上了同一辆计程车。

当车停在一幢陌生的建筑物前时，樱井朝相叶看了一眼。

相叶没有多做解释，于是樱井跟着他一路走进了那幢公寓。

安静的电梯里他盯着那个人的背影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

当相叶掏出钥匙插入门锁，锁芯发出啪哒一声响的时候。

樱井终于发现刚才电梯里延续到现在的声音，是他失控的心跳声。

这是他第一次，站在相叶家门口。

 

“进来。”

看他一直站在玄关不动，相叶打开灯转身说了一句继续往里走。

樱井听见自己咽下口水的声音，他弯腰解开鞋带脱下鞋子穿着袜子往里走。

客厅的地毯很厚，就算不穿拖鞋也不会太冷，他拿着自己的包四下看了看，挪了几步站到沙发边上。

相叶打开空调之后把遥控器放好又走回客厅。

 

“我……”樱井试图给房间制造一点声响，才说了一个字就发现自己声带很紧。

“为什么跟着我。”相叶在沙发上坐下来，闭着眼睛靠在沙发背上。

“对不起。”樱井摸了摸自己的指关节，思考着字里行间应该保持怎样的尺度，“我不该跟着你，但是我有些担心你的安全。”

 

“我厌烦了道歉。”

说着厌烦的人口气没有一丝波澜，他翻动身体把腿缩上去，侧身窝在转角沙发里。

樱井看着被灰色大衣包裹着的身体，想到以前冬天的时候他缩着脖子有些怕冷的样子。

那时候他会把他的手抓过来放进自己口袋里紧紧握住，那个时候相叶一脸害羞又开心的样子让他觉得十分可爱。

他到底是为何会让一个这么可爱的少年变成现在这个躺在沙发里一脸疲倦的男人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或许，他真的没有资格再去拥有他。

 

室内的温度开始慢慢升高，樱井站在沙发边看着像是睡着一般的男人。

“去卧室睡吧，脖子第二天醒来会不舒服。”

沙发上的人没动，樱井抿了抿嘴唇放下手里的包走过去一条腿跪在他身侧，“雅纪？”

伸手轻轻抚开他的额发，他的脸颊温度很高，摸上去很热。

手被握住的瞬间，躺着的人缓缓睁开眼睛朝他看过来。

漆黑的瞳仁。

 

樱井听见自己心里装满水的玻璃杯碎了，啪的一声全碎在相叶的眼睛里。

他甚至怀疑自己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就在这个瞬间，好像什么都看不清。

他想再确认什么，但是对方的眼神让他感到窒息。

他渴望面前的人来救他。

 

“救我…”

他轻轻说着，最后一个字被吞没在唇齿间。

瞬间，光熄灭了。

他在他们的唇间拼命的呼吸着。

溺水一般的用力交换呼吸。

他们窝在沙发上，松开对方早就绷紧的裤子，他的脚蹭着他的小腿。

急切到连上衣都来不及脱，就进入到他的身体里。

喘息声震着耳膜，衣料不断地厮磨过于煽情。

暧昧浓烈的氛围里，摸索着薄薄的钮扣解开他的衬衣，爱抚他的身体。

 

热。

热。

太热了。

 

渴。

干渴到神志不清却又无比清醒。

从客厅沙发到地毯上，从地毯上到浴室里，从浴室里到卧室里的单人沙发，从卧室单人沙发到床上。

他的呼吸一直在他耳边，或克制或绵长。

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只有相叶雅纪。

满眼满心都是相叶雅纪。

 

救我。

就这一次，救救我。

 

 

34.

算了。

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的相叶放缓了呼吸。

算了吧。

不去想他的年少无知，也就不会在意那些曾几何时的道歉。

本来也不需要原谅谁。

这次是真的没关系，反正来日方长。

 

 

35.

这天晚上，樱井做了一个梦。

梦见少年时的相叶站在一扇门前，虽然周围什么都看不清，但他就是知道这是哪一扇门。

他看见相叶摘下围巾转身离开，着急的想大喊，发现画面里很快出现另一个金发少年一路追了上去。

阳光下，那个金发少年一把抓住了黑发少年的手腕用力一带，从身后紧紧抱住了他。

“对不起。”

他说着用脸颊去蹭他的脸颊，蹭掉他不断掉落的眼泪。

“不要哭雅纪，是我的错，我是真的喜欢你。”

 

醒来的樱井感受着怀里的温度，用力吸着鼻子，脸颊一片湿热。

失而复得的心情如此复杂。

但不管怎么样，这次，他不会再放手了。

他侧头在枕头上蹭掉眼泪，将他们身上的被子裹好。

 

晚安，雅纪。

晚安，年少的我们。

 

 

36.

衣物散乱的客厅被月光洒满。

角落玻璃柜里整齐的陈列着一排万花筒。

 

色彩斑斓的世界里，怎能没有你。

或许在我的世界里，从来都有你。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