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从厕所回来，相叶替樱井将脐环解下，简单的清洁之后替他小心地戴上。

樱井感受着些微湿热的呼吸落在他的小腹，看着他灵活的手指，在他站起来的时候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唇，相叶贴着他的耳根笑着说“别闹”，洗了手将热好的咖喱端出来。

纯像是等饿了，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大碗，中间都没怎么说话。

 

樱井边吃边斜睨着他，相叶用脚踢了踢樱井，“年轻人在长身体呢。”

立刻捧起饭碗吃得飞一般的樱井很快塞了满满一嘴，“再来一碗！”

“……”相叶看着两只空碗，把放在一边的电饭锅拿了过来，“来吧，要多少自己盛，但是……不消化的话晚上不要找我麻烦。”

樱井听见边上纯吃吃的笑声，不满的哼了一声，又盛了满满一碗。

 

吃完之后纯和相叶坐着聊天，樱井因为刚才喝多了海带汤，洗完碗揉着胃从厕所出来免不了又被相叶说了两句。

“那我就先回去了，A哥你晚上没客人就早点休息吧。”纯朝着相叶眨眨眼睛，“毕竟……万一晚上还要照顾某个吃多的白痴。”

“我说你小子，下次还想不想来吃饭。”

“我没弄错的话，这店是A哥的？”

“既然你知道是你A哥的，”樱井脸上还在笑，但眼神已经没有笑意，“你就该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我还没到需要你教训的地步。”纯移开视线，冷哼一声站起来，“A哥我先走了。”

相叶看着他有些瘦弱的背影，轻轻叫他名字。

“小纯。”

纯迟疑了两秒转过头，“嗯。”

“最近别来了，我报名参加了一个比赛，可能很久不会回来。”相叶说。

“……”纯看着他没有出声。

 

樱井站在一边，突然有些微妙的预感。

他当然没听说过相叶要参加比赛，他甚至没跟他说过要离开店里。

他似乎只是希望纯在这段时间里不要再来找他。

可是，为什么？

樱井不会天真到认为相叶是怕纯打扰到他们两个人。

所以。

所以……

 

“知道了，A哥加油。”纯突然说着，用力推开门从店里走了出去。

 

店门很快又自动合上。

相叶看着玻璃橱窗外那个年轻的身影渐渐离开，一直到看不见为止才松开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紧握的拳头。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屋子里还弥漫着刚才吃过的咖喱味。

 

樱井站在他身后半步，看着他慢慢放松下来的肩膀，却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静谧的空气里，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拍出一支烟点燃。

“相叶。”他重重吸了一口。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开口。

他沉默的看着那个人消瘦的侧脸，那张渐渐变得越来越熟悉的脸。

熟悉到他的嘴角，他的鼻子，他的眉骨的弧度，都清清楚楚。

 

“因为我想快些……”相叶侧过身，看着他微微笑了，“快些让你完成目标。”

他没能问出口的问题，相叶像是感知到了一般回答了他。

“翔君。”他完全转过身正对着他，口气酸涩，“我知道……这是你的名字，我的意思是，下一次，不可以用你的名字，为了安全。”

 

“你。”

所以，你叫我S，你在所有人面前都叫我S，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才会叫我的名字。

甚至那个时候在纯君问起的时候也打断了他，告诉他我是S。

本来以为这是你的什么规矩，原来不是这样吗。

原来你只是……

原来你只是知道了，我是谁。

原来你只是为了，保护我吗。

 

“你，相叶雅纪。”樱井随手扔下烟头脚用力一拧，在地板上留下一道痕，“好样的。”

“就算是你，也不要弄脏我的地板，请擦干净。”相叶低头看了看，复又抬起头微微皱眉，“算了，不重要，什么时候带我走。”

樱井真的很想鼓掌。

东西都没了，还怎么带人走。

在吃完饭后他就已经把行动取消了。

 

“这是在害他。”

“我不知道你说谁，但是我想这与我之外的任何一个人无关，毕竟在我这里发生我总有责任。”

“相叶！”樱井双手用力抓住他的手臂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相叶静静的看着他。

我知道。

从我对你说出我名字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会面临什么。

翔君，很抱歉。

 

“现在你要怎么办。”樱井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你销毁了本该给下家的货，他们一定会来找你算账。”

“这是我的事。”相叶转身抽一张纸巾将地上的烟头捡起来扔进垃圾袋里，又从工作室里拿出一块擦地的毛巾，蹲在樱井脚下擦拭那块被烟头弄脏的地板。

 

樱井就这么看着他毛绒绒的发顶。

他身上还穿着他们一起去买的卫衣。

那份不真实的快乐开始慢慢发酵成一片苦涩，像是一片变了质又吸满水的面包。

如果就这样放任他，从自己经历过的这么多案件来看，很清楚他会有什么下场。

这个下场自己可以接受的吗。

 

“跟我走。”

樱井用力将蹲着的男人拉起来，“今晚就走。”

相叶没出声，静静的看着他，然后突然凑过去微微侧头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翔君，”他又一次喊他的名字，伸手摸着他的脸，手指轻柔的搓过他变长的鬓发，“不要做错误的选择，你的人生不该有这样的错误。”

 

他看着樱井，仍然是情动时那双水润的眼睛。

如果这人生无法好起来，他也已经从樱井身上获得了一段时间的安慰。

虽然不知道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是为了工作。

但他愿意去相信，就算是自欺欺人也无妨。

或许有这么一些时间，樱井是没有在欺骗他的，哪怕这开头就是一场骗局。

 

“我只是你人生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失误，所幸的是这个小失误没有耽误你太久。”相叶放下手，错开视线的那一秒笑了，“去修正他，然后回到属于自己的人生中去吧。”

“你要我，把你当成一道做错的数学题来订正掉吗？”樱井看着他的额发，想到第一见面时这个人冷淡孤僻的表情，用力抓住他的手臂，“你，相叶雅纪……是需要修正的一个错误吗？”

“我只是不希望你错上加错。”相叶挣开他，转过身轻轻吸了口气，“如果可以修正掉，那就更好了。”

 

 

20.

这是第几天了。

从他一气之下扔下相叶离开那家店开始，第几天了呢。

他只知道他在跟上级汇报完了这阶段的工作，又因为匆忙取消行动例行接受调查之后，申请继续跟这个案子。

相叶破坏了他的行动。

更重要的是，他将自己放置在了一个危险的境地。

 

——所以那天从店里出去纹身的男人手里有货？

——去调查一下一个叫纯的在校大学生，这是照片。

——他有重大嫌疑，下次他来我会提前给行动信号。

 

——他来了。

——准备行动，已经确认过东西在厕所里。

——东西有误，行动取消。

——是我过于草率，我愿意接受调查。

 

那天他的同事告诉他，从相叶店里出来的男人被搜出来身上带着货。

而当天唯一去过可疑的地方就是那家纹身店。

他想到之前那是那晚纯在厕所吐得天昏地暗之后的第二天，理所应当的引起了他的怀疑，他立刻让同事去调查纯，结果发现他似乎跟一些有案底的人在接触。

纯，把货带去纹身店的厕所，放在水箱里，隔天就会有人去取。

 

而相叶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

又或者那天……在巷子里，他被打的那次，听到了什么。

现在回想起来，纯喝醉、相叶被打的那天晚上他睡得特别沉，醒来的时候纯已经走了，或许是相叶放了什么药。

而且那之后，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应该是相叶趁他睡着跟纯说了什么。

 

同伙吗。

不是吧。

但是那天。

没有其他人进过纹身店，他明明在纯进厕所之后进去确认过确实有东西在那里放着。

后来假意喝多了汤再去厕所的时候，东西已经不见了。

而这中间，只有相叶。

只有相叶在替他的脐钉消毒之后去过厕所。

 

一定是纯和相叶有什么牵连，只是这个牵连的点还没有找到。

不然为什么，纯从来不叫相叶的名字。

是知道但是不叫，还是相叶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这一切，只有相叶最清楚。

 

所以，结束调查的第一天他就回到了纹身店，而接受调查的这段时间也足够他在那次争吵中冷静下来。

不管怎么样，相叶的处境很危险。

那些人拿不到货，一定会找他算账。

行动当天周围有布下一定的警力，那些亡命之徒对警察最敏感，尽管取消了行动，可是那些人应该已经嗅到了危险和被背叛的味道。

 

他也有跟同事说过，希望他们能多照应纹身店。

但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况且虽然他没有把情况说明，只说是自己看错，但有经验的同事多少对他的说法持怀疑态度，也隐隐觉得行动取消是跟相叶有关的，内心不满，表面上却没有明说。

 

再一个转弯，就要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往左走了两步，看见碎裂一地的玻璃橱窗立刻推开了纹身店的门。

该死，该死！

外面的房间有些凌乱，一头冲进去掀开工作室的帘子，没有人在。

卧室的门推不开，浴室、洗手间都没有人。

 

“相叶！”他扯着嗓子大叫起来，“相叶！”

发生了什么事……人到底会在哪里。

就在他摸出手机打算打电话问一下情况的时候，卧室里突然传出一声响动。

樱井转身看了一眼，立刻冲过去拍了拍。

“相叶？！是你吗？”

里面没有回应，但连续传出了一些轻微的声响。

樱井嘶吼着顶着门用力朝里推，终于把门推开一条缝。

 

是什么东西顶着门了。

那个卧室里，只有床和一个小矮柜和放在床尾的一个靠背椅子。

“相叶！”他边喊边继续用力推着，终于推开一条能容纳一人侧身通过的距离。

果然，是床。

管不了这么多了，他抬脚踩上去，直接踩在床上打开了手机手电。

在房间里照了一圈，终于看到了那个抱着椅子的男人。

“相叶，你怎么了？！”

两步跨下床，樱井把地上的男人抱起来。

“唔！”急促痛苦的呻吟让樱井顿了顿，立刻将人在床上放下。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因为紧张过于草率了，刚才不应该挪动他。

 

跌跌撞撞摸了好几下才终于摸到台灯开关。

脸是肿的，眼角裂开了。

樱井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他的手抖得完全不能自已。

揭开他的上衣，肩膀上臂一片淤青，才碰一点他立刻就皱紧了眉，再往下看，大腿、脚踝似乎受了严重的伤。

 

“发生了什么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不停的念着，絮絮叨叨地摸过刚才扔在一边的手机，打了急救电话，颠三倒四的说了地址。

“樱井……君？”躺在床上的人睁开了青肿的眼睛。

“是，我是。”樱井凑过去贴近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真的是……翔君啊。”他说着微微笑起来，“该不会是……回光返照，咳咳咳……”

 

“你别乱动别说话，我叫了救护车，坚持下。”平日里对其他救助者能轻松安慰的话变得战战兢兢，他摸着他受了伤的手指，“雅纪，你听话，坚持下。”

“翔君，没关系的。”相叶动了动手指，轻轻摸着樱井食指指纹，“别救了，我这样的人……”

樱井忍不住收紧了手，“说什么呢……”

“翔……”

“再坚持下，救护车马上……”

“帮、帮帮…纯……他是好孩子。”

樱井咬着嘴唇，手指摸着他渐渐变得潮湿的眼角，看他的眼睛使劲眨了眨，慢慢合上。

 

他反复反复喊着他的名字，一直到救护车来了都不愿意停下。

仿佛只要停止喊他的名字他就再也不会醒来一般。

不断地不断地……看着他，叫着他的名字。

雅纪。

雅纪。

雅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