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池上将相叶送到楼下叮嘱他今天不要泡澡便离开。

相叶脱掉衣服，换了一身居家服去厨房倒水喝。

在幽暗的环境里，他觉得身边的空气好像变得稀薄，于是微微张嘴调整了一下呼吸。

扭头想回卧室，却突然看见房间里站着一个身影。

吓了一跳，连呼声都被卡住，再定睛一看发现只是自己的错觉，赶紧把房间里的灯都打开。

过于安静让他陷入恐慌，走去储物室，发现小兔子竟然也没睡，还在房间里溜达。

 

“咩咩。”他蹲下轻声喊他。

平时不怎么理他的兔子似是感到他的不安，竟然一蹦一蹦朝他跳过去。

相叶将他一把抱起来窝就怀里，低头蹭了蹭他的脑袋，又亲了亲。

“睡我房间好不好。”亲昵的蹭着它长长的毛，“今天不嫌你臭了，嗯？”

洗完澡，兔子被他抱在床上，蹦了几下的小家伙乖乖蹭到了他边上。

相叶心里有点开心，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他的毛，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第二天一早，相叶以更看重长期合作伙伴为由拒绝了二宫。

拒绝之后二宫倒也没来联系过他，一直到快要下班时，助理转了一个外线电话进来问他接不接。

相叶一看公司名字直接拒绝了通话，留下一句“告诉他我在忙”便挂了内线电话准备下班。

大约过了五分钟，手机接到一个未知电话。

皱皱眉，将手机扔在一边没管，等不响了随手拿起来放进口袋离开了办公室。

那个电话之后也没再打来，他没问二宫是不是把电话给了樱井，二宫也没发来任何信息有所表示，既然如此，他便将那个电话视为垃圾电话骚扰放进了阻止来电里。

 

又过了一周，帮他产品设计包装的设计公司负责人坂口先生打电话来约他吃饭。

因为对方年纪跟他差不多，也因为长时间的合作比较聊得来，每个月总会见上几次。

相叶换了比较舒适的衣服，带上之前说好的酒去了约好的地方。

边上菜边吃，聊得话题也比较随意，就在相叶转身拿出带来的那瓶酒时，有人轻轻敲门。

以为是服务生的相叶还想来得正是时候，刚想抬起手示意对方帮忙开瓶，笑容就在看清服务员身后的人时僵在了脸上。

 

樱井翔。

虽然发型和以前略微不同，但这张脸一点都没变。

 

“啊相叶君，这位是我朋友，樱井翔，他正好在附近，我就叫他来一起吃饭。”坂口笑着朝樱井打了招呼，站起来将他拉到座位上，“这位是相叶雅纪，是我的合作伙伴，特别厉害的。”

“你好，我是樱井翔。”

相叶看着对方朝他伸过来的手，微微点头跟他交握，“你好，相叶雅纪。”

 

似是察觉到双方些微的异常，坂口问道，“两位认识吗？”

“不认识喔。”相叶率先说完在座位上坐下，“只是没想到突然会有人来。”

他这句话说的隐隐有些责怪的意思，坂口赶紧先拉着樱井坐下，然后招来服务员把相叶的酒打开。

“不好意思，相叶君，我想大家都差不多年纪，认识一下挺好的，所以没有提前跟你说，以为你不会太介意。”

“哈哈哈哈，开玩笑的，”相叶摆摆手，“我没有介意啦。”

“就是说嘛。”对方也哈哈大笑起来，拿过酒先后给三人倒上。

 

这期间樱井甚至没来得及说一句话，趁着酒杯放下才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冒昧打扰。”

相叶朝他看了一眼笑笑没说话，坂口也没多注意，就刚才和相叶的话题又继续聊了下去。

樱井只是坐在一边安静的吃菜，偶尔附和两句，并没有多说什么。

而相叶本想在他进来的那一刻就离开的心也被自己的理智克制住了。

有第三人，还是多年关系不错的合作伙伴的面上也不好甩脸色走人。

 

事实上，当年那件事错也不在自己，如果就这样走了好像搞得是自己的问题一般。

做错事的都当没事一样死皮赖脸的坐下了，而他这个没做错事的又为什么要走。

哪怕觉得恶心，也得喝完这顿酒。

 

一直到饭局结束，相叶都把樱井当个透明人一般晾着。

出了饭店相叶站在门口打车，坂口喝得有点多，出租车来了相叶把他先扶上了车。

一直到车开走，樱井站在一边抽了支烟，也没多说一句话。

相叶也没打算主动开口，打车软件显示车还有两公里才到。

 

“如果有时间的话，”樱井拧灭了烟，静静问道，“能不能聊一下？”

“有时间，”相叶微微侧头朝他看过去，就在樱井刚要开口的时候相叶又接着说了下去，“但我不想把时间花在和你聊天上，该说的我那天都已经说清楚了，其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想跟你谈一下合作，”樱井没有接相叶的话，而是打开包将里面的文件夹拿出来递给相叶，“我可以给你低于市场的价格，我想开拓这片市场。”

 

几句话把相叶说的脸上讪讪的。

确实，他也没说是想跟自己聊什么，而这么多年过去，他又凭什么觉得樱井是要跟他聊从前那些事的。

他自以为是的回答反而显得自己仍然在意好几年前发生的事一般，让他瞬间充满羞耻感。

 

“相叶君，我们都是商人，希望你能从生意的角度出发来看待我们今后可能的合作，”樱井微微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里面有我可以给你的最低价，包括计划方案，如果你是一个称职的公司老板，有大幅降低成本创造利润的机会为什么不抓紧。”

“不用你来提醒我。”相叶伸手拍开樱井握着文件夹的手，“选哪家供应商我有自己的判断，价格并不能说明一切，况且我不喜欢在私人时间谈公事。”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约谈公事。”

步步紧逼让相叶觉得烦躁起来，他微微扯了扯领口。

收回文件夹握在手里，樱井看着他冷静的开口，“你的秘书始终告诉我你在忙，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现在约个时间？”

相叶还想说什么，一抬头发现自己叫的车来了。

他一伸手从樱井手里抽走文件夹，边说边走到车边打开车门，“这个我带走，合适的话我会让人联络。”

 

樱井看着下一秒就关上的车门，一直在路边看到车扬长而去看不到车尾灯为止，才转身离开。

这么多年，这个人身上的香水，竟然一直没换。

这让他想到，抱紧他的时候，鼻间始终无法忘记的香味。

 

 

15.

相叶并没有在当晚离开。

并不是他不想离开，而是当时已经是凌晨，天黑下山不安全况且身体还很难受。

他闭上眼睛，在帐篷里睡得也很不踏实，等好不容易犯困的时候又感觉天已经亮了。

边上的樱井还在熟睡，他坐起来换好衣服整理自己的包，就在他背着包弯腰走过樱井身边的时候，樱井像是醒了，一脸茫然的看着他，问他去哪里。

“外面下雨想出去拍点小动物的照片，你再睡一会儿。”

他说完没有等樱井回复就钻出了帐篷。

然后一路小心的走到营地的巴士站，乘上最早的巴士返回了市区。

 

拉黑了除了班导的所有人，包括二宫，申请了交流学习。

想要不见总有办法，相叶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没有必要听什么解释，无非是一堆花言巧语。

听一次就够了，听多了会吐。

 

尽管做得如此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但是相叶仍然发现自己病了。

很长一段时间他只要有空闲的时间都会想到跟樱井翔相处的那些时间，想到自己都觉得恶心，这种长时间的厌恶已经变成了一种精神压力，而他已经无法靠自己来排解。

于是他去看了医生，听取医生意见尽可能分散注意力，多运动，也吃了一些药，终于让自己慢慢恢复，变得不那么在意。

 

毕业回学校的那天，他已经能变得坦然，只是不想再有太多牵扯。

毕业从零开始，是他的选择。

 

相叶知道今天自己的情绪不对，于是泡完澡吃了颗药，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擦着已经吹到半干头发往卧室走。

想了想，还是又回到工作间。

文件夹正放在桌上，他顺手拿过在沙发上坐下查看，一看就是一个多小时。

「池上，让小爱帮我收集一下田食的资料，可以不用太急。」

池上心想，不用太急你倒是明天再发给我？

「好的，相叶先生，请早点休息。」

「嗯，为了你的健康我也会早点休息的。」

「……那您先看看现在的时间？」

「哈哈哈哈哈哈」

 

对面没有再回，相叶的心情略微轻松了一些，他放下文件回卧室。

说的没错，如果是合理的，又何必在意对方是谁。

他有这么多员工，不再有过于任性的资本，对方给的价格确实诱人，多赚一点再好不过。

只是不论如何，该做的调研一样不能少。

拉起被子，相叶轻轻翻身闭上眼睛。

 

又是这样意外的饭局，跟之前一模一样，朋友带一个人来。

那个人，仍然是樱井翔。

像是所有事情兜兜转转都回了起点一般，让人气馁。

 

天气阴沉。

前一天夜里下了雨，这使得气温变得更低。

校长给每个毕业生发了毕业证书，他领完毕业证书一直窝在不显眼的角落里，直到拍毕业照才过去合影，合完影立刻朝大门走。

这一年多时间足以消耗所有人的关注，所以他走得很坦然。

——相叶君！相叶！

背后有人叫他，他也很快分辨出对方的声音，没有搭理，继续往前走，直接对方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相叶用力甩开，回头看他。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相叶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甚至微笑起来。

“樱井翔我并不在乎，”相叶看着那双初见时充满光泽的眼睛，“如果你早说，我随时可以跟你上床让你赢了这场赌、约。”

瞳孔微微收缩，对方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被相叶认为是谎言被戳穿的表现。

“我最讨厌欺骗。”相叶的语气终于带着一丝冷意，像这个雨后吹来的凌冽寒风，“你，没有你想得这么重要。”

 

他用力说完，却突然惊醒。

没有毕业式，没有雨水，没有阴天。

——没有樱井翔。

只是一个普通的快要入夏的夜晚。

只是过于闷热出了汗。

 

相叶翻身坐起来，抽了几张纸巾擦掉脖子里的汗，摸过遥控器打开空调循环风。

在床上干坐了一阵，直到汗水收干又重新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