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没有的、没、没事。”相叶摆着手，缩了下肩膀一步跨进房间里，“他乱说的，你快点进来，外面这么冷。”

 

门口已经没有了相叶的身影，樱井看着那个叫橘飞鸟的男人。

橘也没有立刻就跟着相叶进去，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侧头看着正盯着他的樱井。

“原来如此。”他低声说着，嘴角上扬勾出一抹奇异的笑容。

略一点头，侧身关上了门。

 

樱井沉默片刻，转身进屋。

看着客厅里半躺着的男孩子，樱井冷下脸，“你刚刚这是在搞什么？”

“没什么啊。”城岛一脸无辜的仰着头，“我到处找你……你以前的家，父母的家，公……”

“今天太晚了。”樱井打断了他的话，“明天天亮你就给我回家。”

城岛沉默片刻，随即又笑起来，“好啊。”

 

樱井没再管他，转身去卧室拿了换洗衣服去浴室洗澡，洗完澡出来拍了拍还赖在沙发上的城岛，“你去卧室睡。”

城岛心里一喜，在卧室门口又问，“那你呢？”

“我还有工作没做完。”樱井擦着头发在电脑前坐下来，“你先睡。”

身后没有回应，樱井也没管。

他心里乱成一团。

 

今天，竟然是相叶的生日，而他什么都没对自己说。

刚才相叶为什么撒谎说自己没有生病。

以及那个男人触到相叶时，相叶本能的闪避又很快的强迫自己站定。

 

相叶很久没吃蛋糕。

相叶想要睡在沙发上。

相叶吃饭的时候总会看他。

相叶几乎做什么事的时候都小心翼翼。

相叶身上的伤……

他不敢想这背后传达着什么样的信息，他怕控制不住自己不顾一切去隔壁砸门。

越想越觉得害怕。

他几乎是努力地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声响，他想着只要……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呼救，他立刻就冲过去。

 

但其实什么声音也没有。

他等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最终有些疲倦的在沙发上躺下来。

因为相叶在沙发上睡了一个星期，被子好好的叠在一边。

樱井把被子拉上来，想着相叶蜷缩在沙发上的样子把自己蜷起来。

沙发上都是相叶的味道。

 

理智告诉他，不要惦记一个有男朋友的人。

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可是，脑海中——

相叶灰蒙蒙的眼睛，就这么一直看着他。

他总是觉得那双眼睛好像就要流下泪来。

但是没有。

干涸的，什么都没有。

 

樱井略微翻动了一下身体，腰附近却被什么东西搁了一下，沙啦沙啦的响声。

他伸手去摸了半天，发现是糖果。

相叶给他的两颗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17.

一晚上翻来覆去也没睡好，樱井疲倦的在一早就送走了城岛宏。

“宏，我们已经分手了。”他看着这个他喜欢了很久的男孩，“你应该知道的，我们其实并不合适，你昨天也闹得够久够过分了。”

城岛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昨夜他在房间里期待了一晚，直到天亮樱井都没进来，他就知道一切真的结束了。

樱井无奈的叹了口气，哄小孩一般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最终还是开着车把他送回了家附近然后又折返回来。

 

到家的时候刚好是午饭时间，停完车想想还是先去买点吃的。

于是绕回一楼，去便利店买了一些熟食，提着往回走。

站在楼道里等着电梯，看着数字缓缓下降，门打开。

里面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看着他，笑意还没有达到嘴角，相叶却已经匆匆低头从他身边绕过走出了电梯。

樱井一愣，看他提着垃圾袋，想来应该是去门口丢垃圾，伸手按住了电梯。

 

相叶丢完垃圾左右看了看，轻轻吐出一口气，走回楼道里发现樱井翔还在原地按着电梯等他。

他抿着嘴唇，脚下顿了顿却还是朝着他走过去。

“你好。”他抓着袖口走进了电梯，微微低着头站在电梯另一侧。

樱井没有说话，他看着电梯门关上才朝相叶走近两步，“昨天那位城岛宏是我的前男友，我们已经分手了。”

相叶没有出声，低头看着手指。

 

“你眉骨上那是怎么弄的？”

相叶整个人快被他挤到角落里，闻言几乎扭过脸贴着电梯。

“你回答我。”樱井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只要你回答我就信。”

不知道是想骗他还是骗自己。

 

“我、我昨天洗澡在浴室里滑了一下。”相叶靠在电梯里，手缩了缩却没能缩回来，只能越发用力。

他越用力，樱井便握得越紧。

相叶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樱井，眼眶瞬间红了一圈，像是控制不住一般抽动着手指。

樱井一愣突然意识到什么，低头去看他握着的手腕，手微微往下移了一些，另一只手用力一撩——

“不…”相叶拼了命的想阻止，但樱井已经先一步拉开了衣袖。

 

圆形的伤口。

在手腕内外侧，连续三个，刚刚结疤。

 

“他……烫你？”

樱井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些伤口。

他因为工作量大，常年抽烟，对这个伤口是怎么造成的再清楚不过了。

 

相叶趁着这个机会一把抽回手，走到电梯门边。

电梯门打开他一步跨出去，又被樱井一把拉回到电梯门。

相叶明显开始慌张，他盯着不远处紧闭的门，又转头去看樱井，“我只是被蜡烛烫到……如果你真的想帮我，就不要再来跟我接触。”

 

……不要来接触。

说句话也不行吗。

如果不是硬抓着你的手腕，蜡烛能烫成这样？

樱井松开手，看着相叶匆忙的背影，“……相叶，你不能再这样跟他在一起。”

相叶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插进门里，“我知道。”

他转动着钥匙，扭过头看着樱井，“可是他只有我了……抱歉樱井先生，再见。”

 

门打开又合上，樱井在楼道里站了很久。

久到他开始觉得腿酸，终于摸出钥匙打开门，一头扎进沙发里。

樱井摸出口袋里的烟盒，拍出一支点燃，他看着燃烧着的烟头出神。

相叶手腕上的疤触目惊心，他不敢想象那该有多疼。

 

脑中一片恍惚。

那个叫橘的男人，他会牢牢抓住相叶的手腕。

而相叶甚至不会挣扎，只会在感到疼痛的时候咬牙闭上眼睛，甚至会说对不起。

那一片灰蒙蒙的眼睛里，有他看不见的眼泪流在心里。

很痛。

樱井看着自己手腕上烫着的疤，麻木不过是片刻，不过短短一两分钟，伤口便开始痛起来，钻心一般。

而相叶的手腕上……三个，一个接一个。

恐怕一个还没痛完，另一个又痛起来。

 

樱井掐灭了烟头，看着自己手腕的疤，自嘲的笑了笑。

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你甚至连想要替他出头的身份都没有。

而他，也并没有向你求救。

抬起手臂遮住眼睛，樱井躺在空荡荡的客厅沙发上。

忘记他吧，樱井翔。

 

 

18.

公司里刚好有团建活动，时间为半个月，樱井自觉自愿的报名参加。

他不想天天睡在沙发上竖起耳朵听隔壁动静了，他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像个变态跟踪狂。

收拾了一些简单的行李，去了约定好的集合点，登上了飞机。

往年的团建他都没有参加，这次的加入让一些同事有些意外，但也纷纷努力与他拉进关系，以前分公司的同事因为团建又聚到一起，晚上酒喝多了便开始闹腾。

 

樱井被灌了不少酒，他倒也不拒绝，送到嘴边，递到眼前的，统统喝下。

大家看他这么放得开，也拼了命的灌他，甚至八卦起他的情感，樱井虽然喝多，但情感问题他偏死咬着不说什么，惹得大家都说他一定是金屋藏娇。

 

他笑着喝着，脑中全是相叶雅纪的身影。

迪士尼真是一个创造梦境的地方。

在那个梦境里，相叶会笑会跳，会温柔的把绒毯分他一半。

如果不要醒来就好了。

 

樱井借口公司有事，提前两天结束了团建。

下了飞机他提着行李直接去了迪士尼，把行李寄存了之后，他打开了手机。

那些为了带相叶去迪士尼而做的行程还一字不少的存在备忘录里，甚至还有他们和米奇米妮的合影。

天气还是很冷，他将双手缩在大衣口袋里，路过商店的时候，鬼使神差得买了一块一样的绒毯批在身上。

 

迪士尼里没有一个人的神色像他一样寂寞。

人们喧喧闹闹，孩子们兴高采烈的挥舞着魔法棒。

樱井把他们那天玩过的项目一个个走过，最终走进了那天的餐厅里。

坐在那天相叶的座位，他想看看那天相叶看到的是怎样的风景。

一样的牛排套餐，一样的水果蛋糕。

樱井看着那颗草莓，想到那天被他咬下一半之后相叶犹犹豫豫塞进嘴里的样子。

那时候他的心跳声大到几乎就在耳边，表面却故作淡定。

他想到相叶把草莓放进嘴里时无意跑出来的小舌尖，触到食物时有点害羞的神情。

 

拿起叉子，把蛋糕上的那颗唯一的草莓放进嘴里。

 “先生，这些都不要了吗？”服务员在他站起来时走近两步，看了看未动分毫的牛排套餐，“请问是不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对？”

“啊，不是。”樱井微微摆手，“抱歉，只是我突然觉得不饿了，谢谢。”

穿上衣服离开了餐厅，樱井握紧了手里的绒毯。

 

草莓根本就不甜。

他说甜，他也给予肯定。

他们两个人是心照不宣的同谋。

 

可那又怎么样。

相叶，再见了。

樱井走出大门，把身上的绒毯折好随手放在椅子上，离开了迪士尼。

 

回到家附近的时候才下午三点，樱井去买了些吃的，提着袋子回了家。

钥匙转开家门的瞬间，他的左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下意识的往右边那扇紧闭的门看了一眼，又忍不住嘲笑自己多疑。

说好了要忘记，就不要这么不干不脆。

 

低头推开门。

他在出发去团建之前拉上了窗帘，所以门一开，外面的光线在瞬间射进了门内。

门很快自动合上，樱井呆站在玄关，他花了几秒钟让自己的眼睛适应房间内昏暗的光线。

 

沙发边的角落里，有个东西蜷缩在那里。

他听见自己咽下口水的声音，听见自己越来越大的心跳声。

那个东西并没有动，好像并没有意识到有人过来。

他松开行李箱，脱下鞋子轻轻走近。

他在他面前蹲下，手伸过去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相叶……？”樱井轻轻喊了他一声。

没有得到回复的樱井突然有些害怕，他加大了音量又喊了一声，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是的，这个缩在沙发边的角落里的东西——

是相叶雅纪。

 

干脆的放弃？

根本，做不到。

 

 

19.

樱井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相叶全身一颤猛地睁开了眼睛。

昏暗的室内，一双灵魂深处挣扎着恐惧的眼睛。

“相叶君，是我。”樱井抓住他下意识就要往后逃的肩膀，“别怕，是我，樱井翔。”

相叶看着他，安静了一会儿，“樱井……先生，啊！”

 

樱井看他突然低下头，摸着脸颊就想站起来，“怎么了？”

“对、对不起……我以为白天这里没有人在。”

相叶转身捂着脸就要往外走，樱井一把抓住他，突然发现他似乎又瘦了，“等一下，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没有吃饭？你……”

“真的抱歉。”相叶膝盖一弯就跪坐在了地毯上，樱井甚至来不及拽住他，他抓着自己的裤子，“我不知道会有人……不、也不是，今天工作日……我想、我突然想起来我没有把钥匙还给你。”

“相叶君。”樱井喊了一声，在他面前蹲下，“你把头抬起来。”

“不、不了。”相叶松开自己牢牢握着的左手，手心里那枚钥匙被轻轻搁在茶几上，绞尽脑汁的解释自己的行为，“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进来打扰，也没偷拿任何东西……”

 

他只是发现自己没法在隔壁房间睡着了。

太累了，睁不开眼睛，可是闭上眼睛无法放松又睡不着。

在精神达到一个疲劳烦躁的顶点时，他想到那枚一直没有还给樱井的钥匙，他一直把它藏在厕所的储物柜后面。

以他之前的了解，白天的时候樱井不会在的。

他边小声的说着对不起边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不碰任何东西，把自己缩成一团，靠在客厅的角落里。

两边都是墙壁让他觉得安全。

在这里，他的呼吸慢慢变得顺畅，他能稍微睡一会儿。

也只是那么一小会儿……然后他又悄悄离开回到隔壁。

他知道这样做不对，但他觉得他快要死了。

 

樱井一伸手，将面前的人牢牢拥进怀里。

“相叶……”他收紧了手，“没关系的。”

“就算你一直进来也没关系……”

“就算你想趁我不在的时候躲在这里也没有关系。”

怀里的人这么纤细，抱得紧了都有些发疼。

 

樱井用力的吸着他身上的气味，手一遍遍揉着他后颈的头发，安抚着他，“没有关系，钥匙不用还，你想什么时候进来，都可以。”

“我不会再对你做什么，我可以当你今天没有来过这里。”轻轻动了动身体，樱井将自己与相叶贴得更紧密，“这是我们的秘密，我答应你我一定会保守秘密，好不好。”

 

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请让我做你的避风港。

请让我靠近你一点。

如果可能，我想保护你。

多久都可以。

 

靠在他肩膀的头轻轻动了动，樱井意识到这是相叶在点头。

他笑了笑，微微松开了一些，“我去把灯打开。”

“不、不要。”相叶抓紧了他的外套，“不要开灯。”

樱井拍了拍他的后背，“好，不开灯，那你先松开我，我去把行李拿进来。”

相叶慢慢松开手，樱井站起来却没有去玄关拿行李。

他走到书柜边上打开柜子，拿出药箱走到相叶面前在地毯上坐下，“我们可以不开灯，但是……”他把药取出来一字排开，“你要乖乖听话，让我上药。”

说来讽刺，这些药都是他认识相叶之后去买的，他总觉得或许哪天用得到，虽然他一直祈祷最好不要有用上的那天。

“好……”相叶说着，抬起眼睛看向樱井，扯起了嘴角，手不安的放到身后，“谢谢你，樱井先生。”

 

哪里需要开灯。

那些伤，在相叶抬头的一瞬间他就看见了。

看得清清楚楚。

但他却不敢再跟相叶说让他离开那个男人。

他怕让相叶失去这里，失去最后能躲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