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相思是种病。

爱恋超过了界限就会让人发狂。

 

相叶又病了。

他的伤反反复复的好不起来，整天躺在床上昏昏沉沉。

橘请了三天假陪着他，可只是让他好得更慢。

“对不起雅纪，你知道的，我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

看着握着他的手跟他道歉的橘，相叶把视线放到窗外低低应了一声，“去上班吧，我不会离开。”

那天橘嘱咐他好好休息之后离开了家，相叶躺在床上，盯着窗外那一小片天空看了很久很久，门外隐约有敲门声，但他完全没有在意，直到晚上橘回家的时候带着一本合同坐在他床边查看他都没怎么移动过。

 

“雅纪，我们搬家吧。”橘说着翻了页纸，“地方我已经找好了，换个环境可能对你有好处。”

 

又要搬家吗？

要离开这里了吗。

所以，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樱井了吗。

……还没来得及道谢。

但是，谢不谢又有什么差别呢。

那天，这么糟糕的样子。

还有什么颜面再见他，怕是他也不想再见到自己了。

 

“好。”相叶把视线转回来，看着橘笑了。

那一晚，他终于睡着。

第二天一早，橘不疑有他，离开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个曾经这么爱他为他义无反顾离开家带着他一起离开的人，变成了这样。

是因为打工喝醉了酒回家被其他同事送回家时，那些人对橘说着相叶简直太可爱有许多女性会喜欢吧。

还是因为他在店里买衣服时被夸奖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

还是因为他的手机经常会收到一起玩的邀约。

 

从不让他出门打工到必须等他回来才能吃饭。

从不让他吃饱到不允许跟其他不相关的人说话。

从你太善良又太温柔会被人骗走到你就是故意想要勾引别人。

从我只是太爱你了到暴力相向。

从温柔到苛刻到冷酷。

 

他一再退让，但是并没有让恋人满意，反而变本加厉。

直到，他失去了自由。

他当然知道那个人病了，可是，如果没有他那个人就会发疯一般的自残。

他们为彼此抛弃了太多，尤其自己，几乎与世隔绝。

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和樱井翔的相遇，是一个美妙的意外。

那是多好的一个人，正直善良温柔。

如果有可能，他也希望他们的相遇是在一个公司的商务会面或是某个舒适下午的书店咖啡厅。

如果，他们能再早一些认识就好了。

事到如今，什么都晚了。

他自己都讨厌自己，何必再搭上一个优秀的人。

其实樱井说的是对的，如果自己都不懂得珍惜自己，别人又怎么会懂得珍惜你，又怎么能感受到你的痛。

 

喜欢吗？

说起来，真是可耻的感到抱歉。

但是——他喜欢的。

可是为了樱井抛弃因为自己而变成这样的橘，他似乎也做不到。

况且这样的他，还有什么资格谈喜欢，太过滑稽了不是吗。

 

橘说过，等空了要带他一起去他一直想去的迪士尼。

他去了，却是和樱井翔，想到那次出行心情就变得轻松了一些，手腕好像也不那么痛了。

或者只是痛麻了。

他坐在浴缸边上又割下一刀，看着手腕上杂乱斑驳的刀口，看着血液在温水里越流越多。

很温暖的，一点也不觉得冷，就像那天那条绒毯包裹着他一样。

快一些吧，再快一些。

 

暴力是张网，将他们两个人困在一起，伤害着彼此，谁也逃不出去。

既然这样，就让他来打开笼子吧。

来世希望你别再遇到我，让我们都一切安好。

 

相叶靠在浴室墙壁上，又用力划下一刀便把刀放下，指尖轻轻拨了拨手边有些被沾湿的记事本。

其实，早该这么做的。

但没办法，他害怕。

不过现在他不怕了。

哪里都回不去了。

 

可惜呐，这里看不见太阳。

天气暖了很多吧，樱花应该已经开了。

真想出去看看，樱花飘零的样子。

 

等橘下班回来，会不会又生气呐，明明答应了和他一起搬家……

不过那个时候，就算他打我，也感觉不到疼痛了。

 

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闪过许多片段，开心的，不开心的。

甚至小时候跟弟弟打架的场景都慢慢回忆了起来，最后都化作灰烬飘散在一去不返的时光里。

严重的失血让他开始头晕目眩。

这种感觉他已经很熟悉了，这次是最后一次。

 

在磕上眼睛的瞬间他似乎看见了樱井翔，他明白自己开始出现幻觉。

但相叶还是忍不住眯起眼睛笑了起来，“翔君，想这么叫你一次呐。”

“还有啊……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是真的非常谢谢你。”

“樱井先生。”

“……祝你幸福。”

 

他本来想说，对不起，你还是喜欢别人吧，我要走啦。

但是，他又忽然想到，樱井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他。

虽然，他们之间有一个匆忙的吻。

啊，原来是这样。

没关系，是同情也没关系。

就这么……算了吧。

 

相叶终于闭上眼睛。

活着，太痛苦了。

好累。

对不起，我想家了。

 

 

24.

“不！！！相叶，醒醒！”樱井一把抓过他浸在浴缸里的手腕，从上衣口袋摸出手帕牢牢的扎住手腕上的伤口，又把架子上的毛巾全部扒下来牢牢按住。

“不不不……别这样……别睡过去……”

他昏沉了一天翻来覆去，最终决定找机会去隔壁了解相叶的情况。

但橘在隔壁，绝对不会开门放他进去，他思量再三以身体不适检查身体为由向公司请了一周长假。

因为企划书完成确实花了很多心血和时间，公司倒也没有过于为难，同意了他的申请。

 

可连续几天，那个男人竟然也没出门。

他只能干等，故意每天早上大声开门关门，让隔壁以为一切正常。

每天都在漫长的等待，想干些什么又无法集中精神。

焦虑已经到达一个顶点，终于等到那个人出门，贴近门边观察了一会儿，跑去隔壁按了门铃却没有人过来开门。

 

有些担心他们是不是一起离开，但又不能贸然行动，只能再等。

发现当天晚上那个男人又回来了这里，并且没有再要出门的迹象。

于是他判断相叶应该没有离开，如果没有离开，也没有来开门，那只能说明他身体情况不好。

一想到他那天走之后相叶可能的遭遇，他就恨自己当时为什么心灰意懒，为什么没有横下心直接把人带走。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甚至在白天查好了合适的民宿还有价格合理的房子。

不管相叶怎么想，他一定要带他走。

 

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好不容易等到橘出门，他又等了一阵以防回马枪，这才小心翼翼的翻过阳台，顺利的打开没上锁的阳台门，从外面进到了房间里。

可是他没有在床上看到相叶的身影。

一路找到浴室，看到眼前一片鲜红的池子他几乎要失声大叫。

然而相叶却突然喊了他的名字。

 

翔君。

 

他一愣之下，就听见他又说了几句，然后就这么闭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有多久没有呼吸。

天旋地转，他一把拉起相叶的手，拼命的喊他，直到他被送上急救车。

 

相叶，雅纪。

请你活下来。

我还有一些话想要对你说。

其实那天说完那句话我就后悔了。

如果你不会珍惜自己，那就让我来教你，让我把你放在掌心里，好好珍惜。

你值得别人好好待你。

你值得。

 

 

感觉到身体疼痛的瞬间，相叶内心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难道都那样了，自己还是没有死成。

为什么。

太不公平了。

 

“相叶……相叶君？”

这个声音……好像是……

相叶费力的撑开眼睛，就看见一张胡子邋遢的脸，瞪圆了眼睛兴奋的握着他的手，又转身喊起了医生。

“医生、医生！他醒了！”

“樱井……先生？”相叶一开口发现自己嗓音沙哑，喉咙里充满着血腥味。

“是，是我。”樱井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相叶的头发，又用力吸了吸鼻子，“相叶君，太好了……太好了。”

 

好吗？

好吧，对不起，可是或许你不该救我。

可是看着樱井瞬间变红的眼眶，他说不出口。

而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眼睛也在那一刻盈满了泪。

 

医生做了严密的检查，告诉他相叶的身体情况很差，长期的营养不良加上身体上的创伤让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变得很不稳定，需要长期调养。

根据他身上受伤的情况，他认为病人有必要报警。

“不！”相叶立刻反对，甚至想要挣扎着坐起来，“不能报警！”

“好好好，不报警，你别乱动。”

樱井轻轻搭住医生的手臂，把他带离病房，直到走廊才停下，“对不起栗原医生，你看我朋友他这样……报警会刺激到他，让他的情况变得更糟糕，我向您保证，等他稍微好一些，我会带他离开让他好好调养。”

 

栗原医生看了他一眼，“他身后的伤也没好，那里撕裂的很严重，这是犯罪，我希望你能明白。”

樱井抿紧了嘴唇，“……拜托您别逼他，让他喘口气。”

“……好吧，我尊重你的意思。”栗原看着他，“但如果再发生一次，我一定报警。”

“谢谢您，还有之前拜托您的事……”

栗原点了点头，“我已经关照此次参与急救的医生和护士包括咨询台，让他们保密。”

樱井弯下腰，朝着他走的方向鞠了一躬，“非常感谢您。”

 

一踏进病房，相叶便紧张的朝他看过来，“樱、樱井先生……”

“别担心，不会报警。”樱井拉过椅子，坐在他身边，看他微微松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但是作为交换，我有一个要求。”

相叶听到要求，眼神跟着黯了黯。

“什么……？”

“我要你，离开他。”樱井看着他，身体略微往前倾，“就算不是跟着我……我要你离开他。”

不然，下一次，万一没有这么好运。

他无法想象，如果他再晚一些……

那么他看到的，会不会就是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25.

相叶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似乎在思考他话中的意思。

樱井坐起身，从口袋里摸出一本记事本递到他面前，在他要伸手前又收回来放回了自己口袋里。

“我都看过了。”樱井看着他一点点羞涩尴尬起来的样子，微微笑起来试图说服他，“你不想自己出去打工还给我吗？”

 

是的。

本子上记录的，都是流水账一般的花销，偶尔还会有多一两个词的备注。

迪士尼门票、爆米花、饮料、晚餐、绒毯、停车费甚至还有他们那两个月来的蛋糕糖果巧克力，他知道的就在边上写上价格，不知道的就打个小小的问号。

有些可能他不知道是什么蛋糕糖果，就会把样子画下来。

标题写的是「回忆」，如果相叶没出事，樱井一定会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可爱。

但现在这样，只会让樱井看得心里异常难受。

他，竟然只给了他这些东西。

而这样的东西，竟然差一点成为遗言。

 

“我一直把它藏在电视机后面。”相叶轻声说着，突然瞥到樱井手腕上抱着纱布和绷带，“……你受伤了吗？”

樱井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他想到自己在浴室里看到相叶失血休克的样子他也几乎疯了，打完急救电话之后的每一秒都这么漫长，手帕毛巾下，相叶的手腕还在流血，他脑子一热便用那把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凑到相叶的嘴边。

然后被及时赶到的医护人员训了很久。

 

可是这么蠢的事情，他要怎么跟相叶说。

“别岔开话题，相叶君。”樱井把手腕缩了缩，缩到袖子里，“回答呢？”

 

过新的生活，离开暴力的威胁，站在阳光下行走。

这听起来或许很有诱惑力，但其实现在的相叶心里对什么都提不起劲。

可樱井迫切的眼神又让他陷入矛盾，他知道自己的心理也开始出现了问题。

“我……这样真的好吗。”他看着自己的手臂上的吊针，“我这样的人，真的可以吗？”

相叶抬起眼睛，看着樱井，“我这样的人，会添很多麻烦，或许其他人……”

相叶在遭遇了暴力之后很少直视别人的眼睛，被直视的樱井也牢牢的盯着他，“可以。”

没再说下去，也没有人再说话。

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睛，仿佛看了一个世纪。

 

“我明白了，我答应你。”相叶呼出一口气，眨了下眼睛，“可是樱井先生，橘很快就要下班到家了，他看到浴室一定会立刻找到这里来。”

“别担心，我已经拜托了医生保密，”樱井松了一口气，握住相叶冰凉的指尖，“另外，我租好了其他房子，等你稍微好一些我们立刻就搬去那里。”

“或许还不行。”相叶想了想，“你给我纸笔，我写两句话，你把它从门缝里塞进去。”

 

樱井赶在橘回来前跑了一个来回，顺便拿了几套换洗衣服，等他回到医院的时候，相叶已经睡着了。

等到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樱井才突然意识到，相叶是真的答应了跟他离开这件事。

忍不住笑起来，樱井摸着自己的手腕.

虽然之后还会有很多麻烦的事情，但是不要紧，只要相叶在身边，一切都会好起来。

 

为了避免跟橘起正面冲突，樱井一直在公司和医院之间两点一线的往返。

心惊胆战的过了两个星期，相叶的身体终于慢慢有了起色，而橘也没有找来的样子。

那天樱井下班买了花，到医院的时候发现相叶正坐在床边跟栗原医生聊天。

看他摸着头发晃着脚有些不自在的样子，樱井把花放在门口的凳子上，低头笑了笑走进病房替他解围。

栗原医生朝樱井点了点头，跟他讲了一下相叶的情况，告诉他可以出院，但必须再来复查几次。

樱井握着栗原的手表示感谢，转头调皮地朝相叶眨了眨眼睛。

相叶被他的样子逗笑，“翔君你……”

 

诶？

诶？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了愣。

栗原医生摸了摸鼻子，摆摆手离开了病房，顺手关上了门。

 

“樱、樱、樱井先生……”

“什、什么、么？”

四目相交，诡异的结巴伴随着短暂的沉默，两个人突然一起笑出声。

对不起，太久没有这么笑过了，竟然觉得有些不习惯。

 

“雅纪。”樱井喊了一声，朝他瞥了一眼，见他没什么排斥，于是打开门，顺手拿过放在门外的花，又把门关上，小心的捧着走到他跟前，“欢迎回来。”

相叶看着那束白玫瑰，伸手摸了摸花瓣，又抬起头看向樱井。

这个人眼里，满满的都是温柔。

花被放在床尾，衣料轻轻的摩擦。

身体被拥进怀里的时候，感受到了久违的美好和安心。

这个怀抱这么暖，这么有力。

相叶就着相拥的姿势慢慢站起来，伸手抱住他的腰。

“我回来了。”

“翔君。”

眼泪就这么决堤，他想这个人一定会懂他的泪和痛。

因为，他抱得这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