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樱井看到女儿眼睛湿漉漉的朝自己跑过来的时候吓了一跳，飞速挂断了电话。

一把将她抱起，“怎么了吗？摔倒了？”

到底是小孩子，一看见爸爸先哭了起来，边哭边说着爸爸赶紧去厕所。

樱井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她哭得这么伤心赶忙往厕所的方向跑。

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并没有人在，但是女儿却挣扎着要下来。

“那个……！你在不在啊！我回来了！”她大声喊着。

不一会儿，一个小男孩从厕所里别扭的探出头。

 

樱井朝这个小男孩看了一会儿，“啊，是尿裤子了吗？你是千叶小学校还是东京小学校来的学生？你家长在哪儿？”

“不是的爸爸！刚刚我看见一只狗，就拿手里的食物丢过去喂它，它突然咬住了我的裙子不放，是他用扫帚打跑了狗。”

女儿说得简单，樱井却听得心惊肉跳。

他赶紧把女儿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在她说着我没事啦就是裙子咬坏了的时候才意识到女儿身上的衣服不是她自己的。

 

确定了女儿确实没事，樱井走到小男孩面前蹲下来。

“你也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他摸摸小男孩的脸颊，看他扯着自己的袖子，摇了摇头。

“谢谢你救了我家女儿，你好勇敢。”樱井摸摸他的头，看着他大大的眼睛，“你家里人在哪里，我替你叫他们过来？”

樱井想着不管怎么样，总要跟孩子的家长道谢。

“……我爸爸没有来。”小相叶瘪瘪嘴，“不过他是因为有工作要晚些来，要是可以的话，麻烦您叫一下我的老师，我的替换衣服在包里。”

 

樱井费了一些时间找到了小男孩说的太阳老师，太阳老师一听立刻注意到刚才去厕所的相叶君到现在都没回来，顿时有些自责边拿着包跑，边问着樱井他没事吧没事吧。

樱井抱着女儿跟在他后面，费力的喊着没事没事老师您慢点。

 

一番折腾。

换上了干净的裤子的小相叶自己乖乖的把裤子拿去洗了铺在草坪上。

樱井惊讶于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这么懂事，忍不住就邀请他过来跟他们一起玩。

反正带一个孩子和带两个孩子也没什么差别。

“那相叶君就跟着您了，我这边实在太忙了，还有一些东西要准备。”

“……相叶君？”樱井猛地低下头看着站在那里个头小小的孩子，下意识提高了音量。

相叶。

有这么巧吗，会这么巧吗。

相叶这个姓并不多见。

 

樱井顿时觉得大脑空白了几秒。

他看着这个小孩的五官，又把关在心底的记忆拿出来对比。

他看着这个小孩跟自己的女儿开心的玩在一起。

他想起他们在一起的时光。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挤碎在空气里的十年。

他离开他的第九年。

 

“小相叶。”他轻轻喊着他的名字，看他满头大汗拿着水杯喝水的样子。

“嗯？”小相叶放下水杯仰起头看他。

“你爸爸……”樱井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的替自己女儿擦着汗，“是不是叫相叶雅纪？”

“是啊，”小相叶瞬间兴奋起来，“东京叔叔你认识我爸爸吗？”

 

果然。

果然如此。

聪明伶俐，勇敢真诚，讨人喜欢。

这些特质，都体现在这个孩子身上了。

 

“啊！爸爸！我在这里——”

突然挥舞着双手朝着那个熟悉的背影跑去的小孩，让还没回过神的樱井在下一秒的落日阳光里看见那个男人寻着声音转过身，那笑得一成不变的样子。

 

 

11.

好久不见。

相叶雅纪。

 

一定是眼睛迎着阳光太久，才觉得很热吧。

 

 

12.

被小相叶一步步拉着带到樱井翔的面前的相叶，内心彷徨却也相当坦然。

只是这一切发生太快，以至于昨天想到的桃子的事情在他脑海中再次一闪而过。

现在想来，这大概真的是种预兆。

 

「小翔，桃子好甜！」

「小翔！」

「小翔？」

「小翔……」

 

“你好，”相叶听着自己脑海里的声音，微微笑着伸出手，“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小相叶抬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拉了拉他的裤子，“叔叔刚刚说认识你。”

相叶用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脑袋，低头笑着看他，“不认识，叔叔认错人了。”

樱井看着一头黑发的相叶，脑海中回荡的却还是他栗色蓬松的头发。

他抿了抿嘴唇，伸出手跟他相握，“你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这是你儿子吗。

这是你女儿吗。

看起来过得不错。

彼此彼此。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什么看不开呢。

真要说还有什么看不开的话，也就是他们都不再吃桃子罢了。

 

 

13.

在小相叶第三遍强调他本来就是要去厕所的，但是因为要救人所以没及时赶上去厕所才尿裤子，并不是因为害怕，而且按照爸爸说的打了狗鼻子才把狗赶走特别勇敢，相叶笑着说了好多次好好好爸爸知道你特别厉害但是以后不可以这么做之后，两个孩子这才跑开了去玩。

孩子们一跑远，两人瞬间安静下来。

 

微风拂面，扬起一阵阵青草味。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最终还是樱井先开了口，他看着面带微笑看着孩子们玩耍的相叶淡淡的说着。

“嗯，我甚至不知道会有东京来的学生。”相叶坐在草坪上抱着膝盖。

“工作很忙？”樱井看了看小相叶的寿司盒，里面还剩了好些个寿司。

“是啊。”相叶应着，从口袋里摸出烟盒，“不好意思。”

“不，没事。”樱井示意他随意，拿起了放在那里的寿司盒，“我可以吃吗？”

相叶微微眯起眼睛，点燃了烟吸了一口转过头看了看他手里的饭盒，视线快速略过他的脸，“请随意。”

 

樱井拿起一个放进嘴里一口咬下。

——久违的味道。

饭的软硬刚刚好，白醋的量也刚刚好，芥末的量也刚刚好。

他又抓起一个放进嘴里，咽下之后淡淡笑了。

“还是那个味道。”

 

相叶又抽了两口，静静看着在那边玩耍的孩子们。

“但已经不是那时候的人了。”

 

突如其来，一阵锥心般的刺痛。

樱井摸着饭盒，看了看剩下的两枚，仍然拿起来一枚一枚放进嘴里。

舌头边缘微微发苦，他看着黑色头发的相叶将饭盒放在餐垫上。

“谢谢款待。”

相叶刚想说不用客气，就听见他又说，“还有，非常感谢你儿子救了雅子，你把他教得这么好。”

 

雅子。

雅子。

樱井雅子。

 

相叶转头拧灭了烟垂下眼睛，站起来拍了拍裤子，“我去看看孩子们。”

 

迎着风的背影看上去还是那样。

倔强得像是墙壁缝隙里开出的小花。

樱井看他愉快的蹲下教孩子怎么放风筝，看着看着，突然鼻子一阵酸涩。

匆忙摸出烟点燃，他用力眨了两下眼睛硬生生忍下了那股从心尖冒出的涩意。

 

「小翔，我喜欢你。」

「小翔，非常喜欢你。」

 

非常喜欢。

非常喜欢，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相叶雅纪，你知不知道，从你走的那天起。

我头顶的那片天空，就再也没有亮起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