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只觉得恶心难受。

趴到马桶边上干呕了一阵，又去浴室冲了个澡调整了一下心情，整个人又精神了一些。

手机里有长泽发来的信息，他点开看了看回复了两句赶紧去整理包，今天下午3点有课，这会儿要先去美术馆把剩下的事情做完，长泽已经在那边等他。

出门前照了照镜子，相叶毫无防备的打开门被趴在走廊栏杆上的人吓了一跳。

居然是樱井翔。

 

“你怎么……？”相叶缓过一口气，上上下下看了看，发现他没换衣服，身上还穿着昨天他从衣柜里拿的自己的衣服，“没回去？”

“没事了？有没有好一点？”樱井跳开了相叶的问题反问着。

“喔……我没事。”相叶看了看手机，“不好意思我要去美术馆，赶时间。”

“好，注意安全。”

相叶看他侧过身，于是匆忙从他身边走过，就在要下楼的前一刻，樱井突然又拽了拽他。

“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今天没课。”

“啊？你去？你去干什么？”相叶有些莫名的看着他，但碍于时间紧张，他有点纳闷的转身下了楼梯，“随便你。”

 

一路小跑着去巴士站，一前一后的上了车。

相叶特地挑了单人座，于是樱井只好坐在了他身后的座位。

不想去想昨天的事情，也不想去想一些无用的事情，相叶干脆拿出手机刷起了网。

樱井坐在他身后也没出声，他侧转着手机屏幕想借着反射看看他在干嘛，对了半天发现他只是在后面闭着眼睛打瞌睡，微微放下了心。

这种时候，他特别害怕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

因为他知道樱井没那种心思，所以他更得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能因为这些重蹈覆辙。

 

“小野美术馆到了。”

相叶按下下车键，樱井也适时的睁开眼睛，跟着他下了车。

一路走到美术馆门口，相叶转身停下脚步，“我得进去工作了，你赶紧回去吧。”

“相叶君。”

相叶听见声音回头就看见长泽朝他挥着手走过来，他笑着摆摆手，“太热了怎么没在里面等。”

“我算好时间觉得你差不多该到了。”长泽走过来随手接过相叶的包，又朝樱井微微点头，“你好。”

“你好。”樱井朝他笑了笑，“不好意思那天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关系，我也很高兴相叶君会把他的朋友介绍给我认识。”长泽看着他，回答的无懈可击。

“他身体有些不舒服，我担心他路上出事所以陪他过来。”樱井道明来意之后朝他微微点头，“那我就先走了，一会儿还有课。”

“麻烦你了。”

长泽朝他笑了笑便不再看他，侧身把手里提着的袋子递给相叶，顺手捏了捏他的后脖颈，“你又没吃饭吧，赶紧吃。”

“哇，谢谢。”相叶怕痒的缩起脖子拿出三明治，朝樱井摆摆手，“那我们先走了。”

没等樱井说什么，相叶就跟着长泽走进了美术馆。

 

展子办得很顺利，虽然相叶忙了个天昏地暗，但也因此拿到不少钱。

他请长泽吃了饭，饭后也去喝了酒。

长泽说可以慢慢来不用心急，这让相叶在这段交往中感觉很舒适，所以当长泽说可以继续留在美术馆打工的时候，他也没有拒绝。

一切都朝着正轨发展，当大街上落叶越来越多的时候，相叶恍然发现夏天一眨眼就过去了，已经进入深秋。

 

「降温了，要多穿一点呀。」

「是谁昨天光着脖子穿V领毛衣连个外套都不穿的？」

相叶看着长泽回复的简讯，刚想回复，就见他又发来一条：

「啊……是我们家的相叶小傻瓜呀。」

忍不住笑起来，相叶手指在键盘上打得飞快。

「你才小傻瓜>0<」

 

刚发送就看见又收到一条简讯，相叶收起笑容看了看发件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开了。

「相叶君，这个周末我生日，想邀请你和同伴一起过生日，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呐？^^」

「本来想让翔君来问你，后来觉得还是亲自来邀请比较有诚意^^哈哈哈」

 

是立花航生。

 

相叶手指在键盘上纠结了一会儿，正好长泽的简讯又蹦了出来，于是他顺理成章的把选择权交给了长泽。

「刚刚朋友邀请我去参加生日会，长泽君有没有时间一起去？」

长泽并没有让相叶等很久，立刻就做了回复。

「那必须有空陪相叶小傻瓜一起去的→_→」

「你才小傻瓜>0<」

 

好吧，既然如此。

 

相叶回复了立花会带个朋友准时参加就丢下手机开始架起画板准备画画。

月末要交的作业现在不画会来不及。

这学期的老师完完全全是个浪漫主义者。

定的主题是“旅途”，风格不限。

说实话他为了这个主题跟长泽一起外出采风了几次，但仍然没能找到什么灵感。

 

“呼……”

对着架起的空画板发了一小时呆，相叶站起来动了动又走到床边用力躺上去，在轻微的风声里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樱井和立花后来发展得顺不顺利。

但从今天立花会给他发信息看起来，他们应该已经顺利度过了那一关吧。

相叶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那一晚他和……

 

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相叶匆匆忙忙跑到水壶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灌下去。

他一定是疯了，为什么又想起那天的事情，明明都已经……

而且都被那样羞辱了，想起这些到底是怎样。

 

「有空出来吃饭吗？」

「啊，我今天有应酬……不然晚一些？」

长泽在工作，自然不能一直都陪着他。

「那就算啦，请努力工作~>3<」

「那你要好好吃饭喔0.0」

 

他不能这么自私，总是一有事就想让长泽来帮他。

好像长泽是他填补樱井的一块补丁一样，这样是不对的。

 

相叶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小声说着振作振作，打开笔记本继续找画画的灵感。

不管怎么样，作业和周末的生日邀约都不能搞砸。

 

 

17.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直到睡之前都一直在烦恼。

睡着后竟然梦见了小时候那会儿的事情。

梦里俯视的角度让他特别清晰的看见他和另一个小男孩在夕阳下牵着手一路走过河畔、走过小桥，穿过铁路和马路，跑进文具店和超市买东西，追闹着唱着歌。

他们的笑声特别有感染力，明明是夕阳，太阳却好像一直都不落山似的跟着他们。

一路从小孩变成少年变成青年，他边走路边提着放在网袋里足球，他随手运着篮球跟在他身后。

 

——小心球运到马路上啦。

——不会啦，我的控球，不可能啦。

——看路看路！

——好险！哈哈哈哈哈……

 

从梦里醒来的相叶脸都没擦，直接在画板前坐了下来。

脑中的一个他在说，你在搞什么。

脑中的另一个他在说，就画这个，这只是个作业，没有其他。

 

一口气完成之后才发觉饿得快死了。

认真想想昨天晚饭也没吃，而这会儿都已经下午三点了。

 

“……”

他盯着这副完成的画看了一会儿。

罢了，反正是作业，也没几个人会看见。

如果有时间可以考虑再画一幅，如果没有时间，就交这个应付一下。

 

相叶站起来，动了动身体，然后把画搬到一边等干，完了之后才想起自己的手机。

“啊……没电了。”

他小声自语着，赶紧插上电源。

几条信息涌进来，相叶点开看着看着笑起来。

「饭吃了没？」

「都这个点了，不会还没吃饭吧？」

「电话一直都打不通啊。」

「哪家的笨蛋，画画画到手机没电了对吧？」

「算了，那就明天再说吧。」

「明天的这个时间如果再不开机我可要找上门了。」

「早上好，距离上门还有9小时。」

……

“喂，长泽君？”

“嗯，干得不错，还有1小时我就要上门了。”

相叶忍不住笑出声，在约好见面给立花买礼物之后，换了衣服出门。

一切准备就绪，相叶在立花生日那天为了配合长泽的穿衣风格，换了天蓝色条纹衬衣和黑色休闲裤，外搭双排扣的米色风衣，看上去比较立派。

于是当两人出现在立花生日派对时，收到了很多欣赏的目光。

“大家都在看你。”长泽小声在他耳边说着。

“什么呀，明明是在看你。”说完两人对视一眼，笑得眯起眼睛。

 

“相叶君——”

那边立花看见他，朝他招招手，于是相叶拉着长泽走过去。

“介绍下，这是长泽君，是我在美术馆的前辈。”相叶顿了顿，朝走过来的樱井摆摆手，又继续说，“也是我男朋友。”

“你好，我是立花航生，之前有听樱井君提起，很高兴认识你。”立花笑完没等长泽接话就拉过相叶，“走吧，我们去那边坐一会儿吃点东西。”

长泽朝相叶看了看，相叶手往后一拉，拽住长泽，“走，一起。”

樱井站在立花旁边看着长泽，长泽也朝樱井看了一眼，微微垂下视线牵住相叶的手跟着走。

 

四人拿了些吃的在餐桌前坐下。

相叶看了看周围的人率先开了口，“立花君，如果你要陪其他人的话不用管我们。”

“没事的，他们在玩游戏，我也想暂时休息会儿。”立花朝相叶眨了眨眼睛，看上去有些调皮。

就在这时，长泽轻轻拍了拍相叶的手臂，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

“啊，差点忘了，这是你的生日礼物。”相叶朝长泽轻轻道了谢，笑着把礼物递给立花。

“谢谢，我等一下再拆。”立花把礼物放在身后，指了指盘子，“快吃一点，从昨天就开始准备了。”

“好。”相叶边吃边环顾着房子，“这房子很不错诶。”

“为了开派对借的啦。”立花吃着盘子里的蔬菜，“准备食物就很累了，借的房子可以不用打扫。”

相叶应和了几句，说着食物不错，布置得也很好等等，长泽也时不时插上几句赞美。

只有樱井一直坐在边上没怎么说话。

相叶自然是察觉到了，但是当着立花的面去搭话询问感觉也会有些奇怪，于是他便一直装傻。

话题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以前念书的时候，长泽在边上听立花说相叶以前的事情听得津津有味就一直引导着话题想让立花多说一点。

 

“其实最了解相叶君的是翔君呢。”立花喝着调好的梅子嗨棒，脸颊微微发红，“他们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啊，是吗。”长泽朝樱井看了一眼，视线很快又落到相叶身上，“是青梅竹马的关系吗？”

相叶放下杯子哈哈哈的大笑起来，“需要说得这么肉麻吗？”

“相叶君从中学开始就很厉害呢，一直跟酒吧里的大人玩得很好，还会玩各种游戏。”立花笑着抿着酒杯，“那时候第一次去酒吧都是相叶君带着我和翔君去的，那时候我们就像傻瓜一样呆坐在那里，相叶君就……”

 

“说这个干嘛。”

樱井突然打断了立花，声音有些冷。

立花像是被他严厉的口吻吓到，有些不可思议的朝樱井看了看，然后又将视线转向相叶和长泽。

“抱歉，我只是想说……”

看立花急得不停吸鼻子，相叶立刻摆了摆手傻笑起来，“没事没事，立花君也没说错啊，我确实比较……”

一些不好的回忆又开始捣乱，他知道立花不是故意的，但是……

相叶看着自己的盘子，握着杯子笑得越来越尴尬，“比较爱玩……”

 

就在这个时候盘子里突然多了一枚寿司，相叶扭头看向长泽，后者伸手拍了拍相叶的头，调侃道，“带着两个书呆子泡酒吧是不是特别累人？”

“别提多费劲了，哈哈哈哈。”相叶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看着长泽感激的笑起来。

“多吃点。”长泽淡定的把自己盘子里另一枚寿司也夹给他，“你最近瘦太多，抱着都硌手了。”

 

立花呆愣得看着他们，很快又被其他人叫去玩游戏，他说着先失陪一下，匆匆离开了餐桌。

“我去抽支烟。”樱井说着站起来往阳台走。

长泽拍了拍相叶，“你去看看他吧。”

相叶放下筷子，朝樱井的背影看了看略微犹豫了一下，“那你等我一会儿？”

长泽捏了捏他鼓起的脸颊笑了，“先把东西咽下去。”

“嗯嗯。”

 

“什么时候会抽烟了？”

相叶站到他旁边，双手轻轻撑在阳台上。

樱井侧头朝他看了看，“站到我左边来。”

相叶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于是被看的人又补充道，“你不能闻烟味，不要站在我下风位置。”

“喔喔。”相叶点着头换了个位置随口说着，“你居然还记得。”

樱井笑了笑，声音有些无奈，“那年你住院可把阿姨叔叔吓坏了，所以你也少抽点。”

“已经不抽了，”相叶拨了拨头发，改变站姿转身背朝后靠在栏杆上，“很久没有发病啦，现在很健康。”

 

“最近好吗？” 短暂的沉默后，樱井随口问着。

相叶看了看他手边上的烟缸，里面起码有六七个烟头。

“还行吧，上课下课打工，有长泽君在我比较轻松。”

相叶说完停顿了一会儿，见樱井皱着眉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他又换了换站姿轻声问着，“最近怎么样？和立花君还好吧？”

 

樱井摇了摇头，沉默中一口一口抽完了手里的烟。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眉毛微微掀起，樱井拧灭烟头，侧头看着相叶，“因为不管怎么说，都好像感觉是我在找借口一样。”

“是……因为什么事吗？”相叶本想问难道还是因为之前上床的事，想想又觉得尴尬，只好换了问题。

“不是什么具体的事情，所以才很难描述。”樱井深吸一口气，扭头看着对面房屋的灯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我好像一直都只是在喜欢他表现出来的那些可爱、单纯……我好像没有办法跟他深入的聊些什么，因为他似乎并不想让我了解他除了可爱单纯之外的东西，但是作为一个人来说，怎么可能永远都是这样？”

 

“会不会是因为你哪里让他觉得紧张或者……”

 

“相叶君。”樱井打断他，脸上的神情少见的出现了一丝困惑，“我其实很想知道，每次我和你说起我和航生的事情，为什么每次你都觉得问题是出在我身上？”

相叶被他问得一愣，半张着嘴，“呃……因、因为……”

“是不是你下意识也会觉得不可能是航生的错？”樱井瞥见他慌乱不安的神色，又拍出一支烟点燃，“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就不可能是他的错……？”

像是在问他，又像只是在质疑自己。

 

——是啊，为什么呢。

因为自己求而不得的偏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