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报仇之后的那个周末，樱井陪他去了一次他母亲的墓地。

相叶站在那里一小时，什么都没说。

樱井见状告诉他自己先回车里，结果他却说不用，已经可以了。

之后也有听井伊提过相叶那个异父异母的姐姐，相叶似乎给了她一些钱，把她送出了贫民窟。

很像是相叶会做的决定，他一向爱憎分明。

这个姐姐虽然是那个男人的孩子，但是从小跟相叶的遭遇比起来也并没有好多少。

 

“樱井先生，相叶先生来了。”

“嗯，让他进来。”

“樱井先生，相叶先生到了。”

“嗯，告诉他我在书房。”

“樱井先生，相叶先生在门外了。”

“嗯，让他直接进来。”

……

“直接让他进来吧，下次不用报了。”

 

报了仇的那天，似乎成为了一个契机。

相叶不再只趁着雨夜来找他。

雨夜这个让他感到脆弱空虚的状态，似乎消失不见了。

他时不时的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当然，也时不时的留宿，做爱。

 

身体上断断续续的亲密，总会让生活中的相处也变得比从前亲昵。

这让樱井微妙的感觉到自己在心态上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放任这种心态的成长，或许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但他是樱井翔，对任何事，都了若指掌。

所以，并不需要多余的顾虑。

哪怕是放任一种看起来不太安全的心态，也不必太过担心。

越担心越在意，越容易让变化加速，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所以，他从来不主动。

哪怕偶尔，他心里有些想见到他的渴望。

 

“樱井先生，”井伊在汇报完工作后，看着正在翻手机的樱井说，“有件事情我希望您还是知道一下。”

“嗯。”樱井放下手机。

“相叶把第五的藤井除掉了。”

樱井皱起眉迅速在脑中过滤着信息，仍然没有太大的印象，于是摇了摇头。

“那是我，”井伊略微顿了顿，还是说了下去，“安插在第五的人。”

“有没有可能是误伤。”

樱井刚说完就知道自己犯了个错。

井伊从来都是异常谨慎的人，如果他这么说，一定是他察觉了什么端倪。

“如果……不是我安插在贫民窟好几场子里的人都被除掉的话，我或许会认为这是误伤。”井伊说完看着樱井，“但现在，我有所怀疑也并没有哪里不对。”

他一开始就提醒过，拿下第五，答应让相叶去争第五，意味着什么。

按照这个进度，如果他顺利拿下第五，那么他们所有暗中见不得光的生意和钱都会落到相叶手里。

……再加上除掉他们的人。

 

樱井知道井伊向来对事不对人。

这件事井伊也并没有说错。

「他步调太快了，樱井先生，希望您留意一下。」

在樱井的沉默中，井伊留下这句话先行离开了办公室。

 

初次见到相叶的时候他十七岁，现在他已经二十七岁，已经到了自己当时的年纪。

而他现在三十六岁，仍正处在事业的巅峰期。

樱井环顾了一下这间办公室，想着当初第一次带着井伊走进这里，站在落地窗前俯视街道的情景。

野心勃勃。

 

“井伊。”樱井按下内线通话器，“晚上多带点人跟我去‘神仙乐’走一趟，包场。”

“明白了。”井伊松开通话器，微微叹了口气。

 

神仙乐，位于贫民窟外侧沿街最热闹的区域，上下两层，是这片区域最好的休闲场所。

下层舞场，上层赌场。

云龙混杂，不少有钱人都喜欢来这里玩几把寻找刺激。

樱井抵达神仙乐的时候，井伊已经将闲杂人等清场完毕。

相叶接到手下小弟通风报信，一路赶过来的时候樱井正摊在沙发上悠闲的喝酒，周围坐着几个漂亮的陪酒小姐。

相叶瞥了一眼坐在另一侧的井伊，抿抿嘴唇小心翼翼的开口。

“……樱井先生，怎么来也不说一声？”

不论如何，在人前相叶仍然对樱井毕恭毕敬。

樱井抬起身体放下手里的杯子，“来这里需要提前知会你吗。”

 

“当然……不用。”相叶搓了搓手，樱井突然发难让他有点招架不住，“只是觉得有些怠慢。”

“不会，你的小弟，”樱井看了看周围，又看着他略微困混的表情，手一伸指着站在墙边的人，“他很周到。”

“那就好……”

樱井也不再说话，将他晾在一边自顾自的喝着酒，井伊不动声色的坐在一边，也不喝酒也不看他们。

房间里的空气有点违和，相叶看着那些个漂亮小姐，又想到进来门口那些樱井带来的人。

 

“老大……”最终是站在一边的小弟先憋不住了，开口叫了相叶。

“闭嘴。”相叶有些严厉的一声喝止了他，“樱井先生在这里你叫谁老大。”

“自然是叫你。”樱井笑起来，状似玩笑般说道。

“樱井先生，是我平时管教不严，您别介意。”相叶说着朝小弟挥挥手，“去把这里最好的酒拿出来，没有的话去我办公室拿，快点。”

得到命令的小弟立刻拔腿就跑，匆匆离开了神仙乐。

“跑得挺快。”樱井摸出烟盒拿出烟，边上的小姐立刻点了打火机凑过去，樱井微微侧头点了烟，在烟雾里朝站在那里的相叶看了眼，拍了拍她的肩头，“你们也都出去吧，井伊。”

 

井伊从口袋里拿出钱夹，取出一沓子递给小姐们。

小姐们没敢接，都看着相叶。

相叶看了看井伊，朝她们点点头，她们立刻道谢拿着钱飞快离开了房间。

她们刚关上门，井伊伸手拿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将杯子里剩下的威士忌喝完站起来，朝樱井微微鞠躬，跟着退出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但气氛却让相叶不敢随便开口说话。

短短几分钟，他过滤了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那些被除掉的人。

他往樱井的方向走了两步，拿起酒给樱井的杯子加满。

“欲速则不达。”樱井看着面前加满的杯子突然说，“不管你想做什么。”

“我……”

“不用解释。”樱井抽着烟，手指轻轻弹了下烟灰，“你知道井伊刚刚为什么离开。”

“……”

“因为他知道你的小弟一定会叫人来围这里。”樱井像是拍灰尘一般，低头轻轻拍了拍膝盖，夹着烟的手拿起酒杯，“你觉得这样的情况会形成一种怎样的态势？”

“我怎么觉得不重要，但是别人怎么觉得对现在的你来说……很重要。”樱井微微皱了下眉，喝下杯子里的酒继续说道，“相叶君。”

“收起你的野心。”

“不要让人发现。”

 

樱井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瞳仁闪过一丝光亮。

 

掐灭了手里的烟，樱井站起来拢了拢衣领。

“酒不用送了。”他轻咳一声朝着相叶微笑，“我应该能平安离开吧？”

“当然。”

相叶立刻回答，他看着樱井抚平衣服下摆的褶皱，一脸从容淡定的与自己擦肩而过，最终忍不住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跟你一起回去。”

樱井转过身，拍了拍他的手，“不行，相叶君。”

是的，相叶知道，不行。

他们都知道，不行。

今天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下，谁跟谁走，搞不好都会变成一场一发不可收拾的内斗。

 

相叶松开了手，樱井手腕的温度在几秒内渐渐消失。

樱井没再看他，最终先行转身离开。

相叶默默的低下头跟在他身后，将他送出神仙乐，待他上车轻轻扣了扣车窗。

车窗放下一些，樱井从那条不算太宽的缝隙里看向他。

车窗外的人咬了咬嘴唇，垂下眼睛。

“今天失礼了，您走好。”

樱井扭过头没说话，车窗很快关上，车驶离了贫民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