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我怎么觉得不重要，但是别人怎么觉得对现在的你来说……很重要。」

 

不重要吗。

樱井问自己。

哪怕不顾一切就想从他嘴里得到一个答案，这对自己来说不重要吗。

相叶曾经说的，想知道做到自己这样的地步是什么滋味。

这句话难道不是想成为下一个自己的意思吗。

其实樱井知道，到了这个地步已经骑虎难下。

从让相叶接手贫民窟，让他去争第五的时候，一切就都有了定局。

他说了什么不重要，他问了什么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回答未必是真的答案，亦或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不是井伊，也不会成为井伊。

所以，哪怕他能站到自己身边，也只会是仓促的停留。

像指尖流过的细沙，终究把控不住。

而自己又不愿意将细沙放进玻璃瓶里，因为不想他受困于这个玻璃瓶，从而选择一个人随着海浪漂流，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件事过去之后的大半年里一切风平浪静。

只不过在必要场合外，樱井都没再见相叶。

别墅的门也没有再为相叶打开过。

不论是雨天还是晴天。

那段似是暧昧胶着的关系好像在他单方面的冷却下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在性方面，他虽然不缺人，但一直也都比较克制。

在开始的半个月里，也有过几天躺在床上有点难捱的时间。

后来也就习惯了。

只不过是恢复到往常罢了。

 

“樱井先生，相叶先生在门外。”

“让他回去。”

“……他说如果您不见他他就一直等在门外。”

“让他公事时间去公司找我。”

“他说他会一直等。”

“那就让他等。”

 

樱井说完放下报纸起身去了浴室。

拧开花洒热水喷出的瞬间他突然想起了一些在这里发生的事情。

“……”

他还会冷吗。

应该不会了吧。

能让他寒冷的东西，应该都消失了。

所以现在他可以为了自己，好好活下去了。

 

樱井微微弯下身体想要冲洗下半身，突然听见耳边响起一声暗哑的呻吟。

弯腰的动作顿了顿，他有些茫然的抬起头看了看周围。

除了湿热的水蒸气什么都没有。

他仰起头让热水淋湿脸颊，感受着水里的温度。

肌肤在慢慢变热，呼吸也在慢慢加快。

他看着玻璃上凝结的水珠，回过神才发现他一直在揉自己的左肩。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揉搓到发红的皮肤。

 

「这是什么。」

「是……胎记。」

 

关上水，从淋浴房出来，将身体擦干之后换上睡衣。

他看着镜子的脸，终于发现一件事。

原来现在会觉得冷的，是他自己。

 

吹干头发从浴室出来，意外的是保镖等在浴室外面的走廊尽头。

“什么事。”

尽管知道。

尽管知道会是什么事，但他仍然要装作浑然不觉。

“相叶先生求我转达一句话。”

“说。”

“他说，‘我想抽你剩下的那半支烟’。”

“……”

“……先生？”

“不用管他。”

“是。”

 

樱井顺了顺额发，转身走进卧室。

他从架子上取下一瓶烧酒，拿过杯子站在矮柜边拧开盖子倒上小半杯。

刚洗完澡的身体还很热，他握着玻璃杯对着吸顶灯看了看，送到嘴边喝下一口。

酒精一下子顺着食道滑到了肠胃，一点点烫。

 

拿着杯子走到窗台边看了看，他又转身走回床边。

几口将杯子里的酒喝完，掀开被子，随手将杯子搁在床头柜上，安安静静的躺了进去。

身体开始发热，越来越烫。

樱井在被子里微微伸展了一下四肢，然后蜷起身体闭上眼睛。

大脑一片繁乱。

像是睡着了，又好像一直没睡着。

从迷迷糊糊到彻底醒来是因为外面传来了淅淅沥沥的声响。

下雨了。

樱井翻过身，朝窗户看了一眼，刚才睡之前忘记关上了。

掀开被子走到窗边，抬手去拉窗户的时候，不经意的一瞥——

 

睡衣外面搭上厚重的大衣，樱井示意两边的人退开一点。

他看着想要走近的男人，抬手示意他停在原地。

于是相叶不再往前，只是站在那里。

樱井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取出一支点燃。

看了几秒，似是在确认有没有点着。

 

“抽完就走。”他说着，伸手将烟递给他。

相叶没有接，他沉默地看着朝他递出烟的樱井。

被雨淋透，雨水顺着相叶的头发不停地贴着脸颊往下滴着水，最终汇聚到下巴滴落。

樱井也没再往前递，很随意丢到地上用脚拧灭。

相叶看着被踩灭的烟头抿紧了发白的嘴唇。

 

雨越下越大，温度在雨水和起伏的呼吸间变得寒冷。

樱井看着他，指尖略过烟盒又从里面拿出一支点燃，捏着滤嘴朝他递过去。

“……不是这样。”

低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

相叶看着面前的男人，夜风里一脸从容的姿态，跟之前无数个夜晚一样。

哪怕他只是穿着睡衣，外面很随意的搭了外套，也仍然没有一点狼狈或者一丝动摇。

樱井看着他，再次将手里的烟丢到地上。

相叶看着地上被他拧灭的烟，神色渐渐有些痛苦。

 

“最后一次。”

樱井说完，迅速从烟盒里拍出一支烟点燃，朝他递过去。

相叶看着那支染上他指尖味道的烟，想着。

不是这样。

他要的不是这样。

还不够。

 

樱井等了一会儿，看他没有要接的意思，也冷下了脸。

就在他想要丢下转身进去的时候，相叶突然伸出手。

“你——”

“……我可以不要第五。”

“放开！”

“只要你说，我、我什么都可以做到。”

樱井看着手掌对着还在燃烧的烟头迎上来用力握住他的手不放的相叶。

他的眼睛全红了。

不知道是被烟头高温烫得痛得受不了还是刚才的雨水掉进了眼睛里。

 

樱井看着他发抖的手掌，尽量不引起保镖注意，小幅度的往外抽了抽。

相叶抓得很紧，紧到指关节发白突出。

甚至抓得他的手背都开始发疼。

 

——到底是谁欠谁。

 

樱井抬起另一只手，一把抓起相叶冰冷的手腕将他拉进别墅里。

那支被相叶掌心按灭的烟掉到地上，被风吹得滚了几圈，落进了雨里。

相叶看着他的背影，眼眶渐渐湿润。

原来那些个夜晚，出现在他面前的樱井。

那份从容，如此动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