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不能让管家去吗……那我和你一起去。」

 

不是不能让管家去准备，而是在相叶心里，他在樱井家的生活早晚会结束，越是长大这样的心理越是迫切。

现在还没结束是因为樱井的学业还没完成，他一个被收养来陪读做玩伴的人，早晚会被家里人要求离开，住到别的地方或者其他安排，不可能让他一直呆下去。

他不想离开樱井家之后，连最基本的生活常识和技能都不会。

最近他也开始慢慢看一些男装杂志。

他想，至少被要求离开之后，他也应该变回一个男性的身份去生活。

他的房间窗户对着院子，太阳很好很舒适。

可每次想到这件事，都会让他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至少现在，因为这句话，相叶打消了先让司机把樱井送回家，然后自己买完东西再打车回去的念头。

他看着走在他身前一些推着车的樱井，“诗织喜欢吃烤茄子和玉米，别忘记拿。”

“……你们真的很宠她。”樱井口气平淡听不出任何弦外之音。

相叶也只好笑笑，“嗯，她最小嘛，宠着也应该。”

 

又拿了好些肉和蔬菜，相叶说着“差不多了去结账吧”。

樱井抬头看了看指示牌，“我先去下洗手间。”

“那一起过去吧。”相叶指了指厕所指示牌的方向，“走。”

这个时间厕所也没有人，相叶便站在转角处边看手机边等樱井，就在这个时候眼角好像瞄到女厕所门口有人弯着腰。

他往后靠了靠探出头去看，发现那是个男人鬼鬼祟祟的拿着手机。

“喂！你干什么！”相叶大喝一声，往前走近一步想要去抓他，突然发现厕所里面还有一个男人。

那两个人转头恶狠狠的盯着相叶，相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深吸一口气，“你们……唔唔唔……”

其中一个男人突然冲上来，侧身一把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抱住他的腰往后拖低声道，“把门打开。”

同伴立刻打开身后第三类厕所的门一起把人强行拽进去落了锁。

相叶伸手想要抓门框，却因为手受伤没能拉住。

 

“个子好高啊。”一个男人说着将他压在地上按住他的手臂，“不过有些卖家喜欢大个子的女人。”

“胆子不小，想要抓我们吗。”另一个男人掏出手机大笑，“大哥，我来撕她裙子。”

相叶没想到这两个人胆子会这么大，听见说要撕裙子，他开始拼了命的挣扎。

“唔唔唔……救……”

 

樱井隐约听见相叶的喊声，但因为在厕所里面听得不是很真切，他赶紧上完厕所洗了手，匆忙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说会在拐角处等他的相叶，可是他们的推车还在那里。

人呢？

“雅纪？”樱井站在门口喊了一声，“雅纪？在厕所吗？”

樱井喊了两声，里面出来一个女生，怯怯的看着樱井，“刚才好像有人偷拍外面有人喊……”

“那你有没有看到……”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第三类厕所的门突然打开了，两个男人说着“变态倒霉”猛地推开樱井跑了出去。

樱井看着他们又扭过头，就看见相叶一身凌乱的半躺在地上，正试图坐起来。

“雅纪！”

冲进去把地上的人扶起来，看着他受伤那只手的纱布都红了，“发生什么事？”

“没事。”相叶扯着自己的外套，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把拉住自己撕破的裙子把腿间的位置遮起来。

 

“请问需要报警吗？”站在门外的女孩拿出手机问到。

“不要！”樱井还没回答相叶就先一步喊了出来，“我没事，他们还没怎么样就跑了。”

“不行，一会儿去调监控，我现在就让伊藤来一趟。”

“真的不用。”相叶一把搭住樱井的手腕，仰起头看他，“我们回家好不好。”

樱井迟疑了几秒，“好。”

 

 

10.

是啊，正常人会觉得他这样的人是变态啊。

能接受的人果然才是少数吧。

可是，他并不是自己想成为变态啊。

 

 

11.

将撕开的裙子拉起一些绑在腰间，拽紧自己的外套，相叶整理好自己的头发，站起来才发现脚扭到了，于是被樱井扶着从厕所走了出来。

结账、买单、叫车，回到家。

伊藤看到相叶的样子微微发愣，“相叶小姐，您怎么了？”

“没事，伊藤管家，我不小心摔了，可能要麻烦内田医生给我看一下手。”相叶说着抬了抬自己的手，“车里的东西麻烦帮忙我们取一下，少爷一个人拿不了。”

“啊啊。”伊藤点着头，赶紧让周围站着的侍人帮忙司机一起提东西。

“伊藤。”樱井走到相叶身边一手轻轻扶住他的腰，“让内田医生来一趟吧，雅纪脚扭了，不去医院了。”

“是，少爷。”

 

“我去擦一擦，”相叶跟樱井说着轻轻挣了挣没能挣开，于是低声唤他名字，“翔君。”

“我扶你上去。”樱井说。

 

站在房间门口的樱井显然还有些担心，但相叶却微微笑着说没事别担心关上了门。

门合上的瞬间，相叶朝里走了两步，脱掉外套，脱下撕坏的裙子，脱掉衬衣，走进浴室。

 

「让你坏我们好事，别乱动！咦……」

「怎么了，快点啊。」

「大哥……他是男的，你看……」

「……是人妖吗，竟然还勃起了……呕……太恶心了快走快走……」

「警告你，不准报警，不然就把你这个恶心家伙的照片放到网上。」

「走了走了，真倒霉……」

 

看着镜子里赤裸着身体的自己。

相叶想到了樱井翔。

如果樱井知道了会觉得他是变态吗，也会觉得他恶心吗。

会不会觉得这么多年都装成女生在他身边欺骗了他。

尽管是他家里人要求的。

如果好好的说出原因，能被谅解吗。

 

摸着自己平坦的胸部，相叶蹲下来抱住了膝盖。

或许，不如——

他自己提出离开更好一些，这个学期还剩两个月了，就这个学期结束之后，提出搬出去住吧，找个合适的理由，反正也快毕业了早晚都要……

这样就更不容易被发现，以后各走各路自然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现在樱井也已经可以与人交流，已经不需要他这样的存在了。

 

相叶摸着自己的膝盖用力吸了吸鼻子。

可是为什么。

心这么疼呢。

疼得都快哭了。

 

 

12.

走出浴室穿上衣服没多久，门就再次被敲响。

“雅纪。”樱井将耳朵贴在门上，“内田医生来了。”

“好，我马上就来。”

相叶擦了擦脸，将自己整理干净最后照了照镜子打开了门。

樱井站在门边看着他，不知为何松了口气，“走吧。”

“嗯。”

 

让内田医生重新换了药包扎，讲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他们一起吃了晚餐。

晚餐之后相叶说着今天有些累了，就回了自己房间。

然而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大脑一片混乱，几小时前那些男人狰狞的脸，他们说的话，还有樱井流露出担心的画面轮流轰炸着他的大脑。

他想他需要一些东西助眠。

穿上外套，相叶避开人悄悄去楼下酒柜拿了一瓶红酒和开瓶器又一个人默默走回房间。

有些寂寞和焦虑，没有人可以排解，他必须独自消化。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喝过酒，他说自己酒精过敏，但其实是怕万一喝多了会暴露。

所以，他的第一口红酒尝起来非常苦。

他觉得不好喝，但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又倒了一杯，喝水一般往嘴里灌。

除了苦和酸涩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感觉，他想着，又喝了一杯放下了杯子。

还剩下半瓶。

 

走到窗台边上微微拉开窗帘看着窗外的院子。

树上已经装饰了好多一点点的星星灯，很漂亮。

可是这些看起来很美好的东西太不真实，他其实很清楚的知道他们从来不属于自己，这里没有东西属于自己。

大脑变得沉甸甸的，但是好像心情变好了。

相叶笑着松开自己扎好的头发，站起来，瘸着腿到柜子边拿出相册，打开落地灯翻看。

 

“啊，那时候还小呢。”

“对哦，还给小翔绑过小辫子，嘿嘿嘿。”

“一直是这样的表情啊这个人。”

“这张好像微微笑了呢。”

 

他一个人，一边看一边喃喃自语。

相册里的孩子不知不觉就长大了，他摸着他们高中毕业时拍的照片，突然想到已经很久没有洗过照片了。

是啊，后来他们也很少一起合照。

迷迷糊糊的，好像有点闷。

他将窗户打开了一些，探出头。

 

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他扒着窗户扭过头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樱井翔脸色都变了。

“雅纪……你在干什么？”

相叶轻轻“嗯？”了一声，伸手摸着窗户想关窗。

“你没事吧？”樱井又迟疑着向他走近了几步。

摇了摇头，相叶笑起来，“没事啊。”

“不好意思我看门没关就进来了。”樱井瞥了一样桌上的红酒和酒杯，“在喝酒吗。”

“嗯。”相叶探出身子摸到了窗把手，“刚刚有点热，所以打开了窗。”

樱井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走到他身边，“我陪你喝？”

“我……”

想说“我已经喝完了”，但是看着樱井的脸他有点说不出口，就这么一迟疑的时间，樱井已经转身走出房间，“我去拿个杯子。”

 

也就几分钟，樱井就拿着杯子回到了房间。

相叶拿起酒给他倒了一些，樱井闻了闻说“这酒没有醒吗”，相叶便傻笑，“我不懂啊。”

两只酒杯轻轻碰了碰，发出好听的声响，樱井喝了一口，看了看他手边的相册。

“在看照片？”

“嗯。”相叶把相册翻回到前面，乐呵呵的指着其中的一张，“小时候的小翔很可爱。”

樱井愣了愣，抬起眼睛看着他。

相叶对上他的眼神，赶紧补充道，“现在也很可爱。”

“不是。”樱井摇了摇头，“你已经很久没有叫我小翔。”

 

“啊，是吗。”相叶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避开了他的视线，“长大了嘛。”

不，是因为越来越察觉到距离，也越来越懂得距离。

他其实应该跟伊藤管家一样叫他少爷才对，叫翔君感觉已经有些不合适了，更别说小翔。

 

“雅纪。”樱井轻轻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在他抬起头的时候站起来走到门边关上了房间。

相叶看他关了门朝自己走过来，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眼看着樱井快要走到自己跟前，于是他也站了起来，朝窗台靠了靠。

“我有一件事，很想要问你。”

“我也有一件事想跟你说。”相叶赶紧插了一句。

樱井顿了顿，“好，那你先说。”

“我、我打算搬出去住了。”相叶眼神四下乱瞟，“差不多该独立了，等这个学期结束我打、打算……搬出去住。”

 

没有得到回应，相叶有些尴尬的笑起来，“嘿嘿，你看，我也是大人啦，差不多该独立了，我、我、我其实本来也不是这个家的孩子嘛，被收养已经受了樱井家很多恩惠，当然……以后我会努力工作回报樱井家的养育之恩……”

“你讨厌我了吗？”

“诶？”被突然打断的相叶一愣，“不……”

“你讨厌我了，所以打算离开吗。”

“不是翔君……”

樱井抿着嘴唇看他，“算了。”

 

他转身往门口走，相叶一伸手拉住他的手腕，“等一下翔君，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相叶看着他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他小时候一脸防备的样子，“刚才……你想问我什么。”

樱井似是感到失望，他挣脱了相叶的手，“没什么，想走就走吧。”

 

 

13.

他似是很多次。

就这样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离开。

独自一人。

 

他想他应该是最懂他寂寞的人。

因为这世界上，他也是独自一人。

 

一个孤独的人，要怎么去救另一个人孤独的灵魂。

他看着桌上两只空了的酒杯。

或许这本来就是个错误。

 

 

14.

已经不记得那天晚上是怎么睡着的，醒来的时候趴在床上，身上到是好好的盖上了被子，头有点沉，一路扶着楼梯下楼吃早餐。

那之后樱井一直没开口跟相叶说过话，明明是一样的生活，但因为失去交流而变得如坐针毡，以前小时候也常常是这样，但是这次相叶心里清楚，樱井只是在针对他。

尽管他一直有些在意樱井那天到底要问他什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去问。

 

他想自己应该试着去打工，于是渐渐不在家里吃饭，平时在樱井家其实也花不了什么钱，他一边将打工的钱存起来一边看房子，终于找到了一个不会离学校太远也不会离打工地方太远的合适房子，挺小的，但一个人也够住。

简单的收拾了一些行李，很多女性用品他想也没必要带走。

 

吃完晚餐之后，他上楼去拖着行李箱下来，路过樱井的时候，樱井也只是抬头看了他和行李箱一眼，什么都没说。

相叶走到伊藤管家身边朝他微微鞠躬笑起来，“谢谢您这些年来的照顾，我还是想早点独立，所以……”

没有继续说下去，相叶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非常郑重的又鞠了一躬，“接下来还是要麻烦您照顾好少爷，再见。”

“这么突然……？”伊藤管家侧头去看自家少爷，发现他只是坐着，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过来，“……要不要我让人送您？”

“不用了，谢谢您的好意。”相叶拉着箱子走出门前看了看坐在那里的人，深吸一口气朝管家摆摆手转身走出了家门。

 

伊藤管家看着一路朝铁门走去的相叶，转身走到樱井身边，“少爷……您不挽留相叶小姐吗？她从来没有一个人生活过，您不担心吗……”

樱井站起来，朝窗外看了一眼，“她哪儿是什么小姐。”

“你们吵架了吗？”伊藤管家看着他，“少爷，虽然相叶小姐是收养的孩子，但是我一直把她当成樱井家的小姐来对待，您这么说有些不太合适。”

没有回答，樱井沉着脸转身上楼。

他的卧室窗户对着大门，他站在窗台前看着那人走出铁门外，站在那里迟疑了一会儿，最终没有回头的离开。

 

这个世界，终于还是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15.

「诶，可以跟我一起玩吗？好啊。」

「啊，是要捉迷藏吗？我来扮鬼当然可以，要蒙住眼睛吗。」

「要拉我去哪里啊？别走这么快……」

掉进水池的那一刻，他听见耳边一阵哈哈大笑的声音。

他拍着水花，好不容易挣脱了蒙住眼睛的手帕，看到岸上那两个男孩子大笑喊着才不要跟你玩跑走的样子。

他不会游泳，喝了很多水，还好周围刚好有老师在，赶紧跳下池子把他从水池里救了上来。

那次他发了三天高烧，病好之后就不再愿意去学校，也害怕跟其他男孩子讲话交流。

至今不知道为什么那两个男孩子要将他推下去。

可能只是觉得好玩，又或许就真的只是人性的恶在作祟。

 

后来。

后来他遇到了相叶雅纪。

那个在院子里朝他走过来，蹲在他身边咬碎一颗糖喂蚂蚁时露出的笑容是他印象里最温暖的颜色。

现在回忆起来，这应该是初恋了吧。

 

只是，最终相叶也还是选择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