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洗纹身非常痛。

毕竟染上色的东西要洗掉，伴随着回忆，总是非常苦涩又困难的。

这种痛，人生只要经历过一次，就会变得更加慎重。

 

 

27.

樱井走出医院，站在门口的吸烟处抽了支烟。

相叶在说完之后神色有些疲惫，樱井将床放下来让他躺平，替他盖好了被子。

医生说他恢复得还算不错，已经可以自己上下轮椅，虽然动作是慢了一些，但之后会越来越好。

看着天空，樱井想着，今天云特别多，连星星都看不到。

而今天在讲这些话的那个男人，眼睛深邃得分辨不出情绪。

太黑太深，好像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樱井摸了摸额头，低低地笑了。

为什么呢。

为什么刚才他竟然能这么简单就明白了冲野浩二那手腕一刀的心思。

明明不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

难道是因为他跟那个男人有一样的想法吗。

是比喜欢更多一些的想法吗。

他喜欢的，究竟是A，还是不怎么出现的相叶雅纪。

 

路过超市，买了好多酒带回家，打开空调，一瓶瓶打开往嘴里灌。

他想了很多，不管是他们在一起吃饭睡觉还是他看着他纹身，又或者是他随他胡闹。

或许在纹身店里的，是A。

在纹身店外的，是相叶雅纪。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觉得自己真是在发神经，哪儿来什么谁是谁的差别。

他都知道的，自始至终就只有相叶雅纪一个人而已。

跟他私下相处的，是相叶雅纪。

有第三个人在的时候，是挂着A面具的相叶雅纪。

纹身店里的，纹身店外的，都只有——

相叶雅纪。

 

樱井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又是怎么睡过去的，醒来有些微头疼。

脑海里最后一刻的印象是相叶转过头朝他笑起来的样子。

他扶着额头从被炉里钻出来，看了一眼时钟，发现已经快下午一点。

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赶紧洗个澡把自己收拾干净去医院。

就在快要到医院的时候，突然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

樱井站在医院大门口接通了手机，护士告诉他，早上查房还在病房里呆着的相叶雅纪不见了。

 

立刻调了医院的监控，不管怎么样，相叶也是重要的证人之一。

尽管他有拒绝作证的权利，但是……

樱井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相叶穿过走廊，进了电梯，下楼，在一堆人中出了绕去了医院后面的小门。他穿着不知从哪儿来的圆领衫和衬衫，消失在小门之后的监控里。

熬了一夜的樱井眼睛被自己抽的烟熏到干涩疼痛。

但是，他不能没有相叶。

很可笑是不是，他竟然发觉，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个男人。

 

东京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何况他未必还在东京。

樱井找了很多地方，大大小小的纹身店和酒吧，任何他觉得有可能他会在地方，都翻了个遍。

而相叶雅纪明明拖着一条受伤的腿，却像人间蒸发一样怎么也找不到。

他的精力全部都花在找人上，上班总是穿着一件灰色的连帽卫衣。

偶尔他会去看纯，跟他说说话，但他没有告诉纯相叶失踪的事情。

虽然他没说，但纯似乎也察觉一些什么，之前偶尔还会问A最近好吗，现在已经不会问了。

 

相叶失踪的第三个月，樱井又去看纯，短暂的沉默后，纯突然很用力的挥了下手。

刚想问怎么了的樱井，就见他略微侧过身体，身体轻轻向后靠上椅背。

“你知道吗，我以前很喜欢浩二，”纯有些自嘲的勾了勾嘴角，手指轻轻拨着自己的衣角，“但是浩二说他已经有了在意的人，他曾经带我看过一眼。”

“我当时觉得……他平平无奇，”略微停顿，纯抬起眼睛看着樱井，“就像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我无法接受，直到后来浩二死了，我因为想洗纹身找了家比较偏僻的店才无意中再次见到他。”

 

讲到这里，纯突然笑起来，声音很低沉。

 

“他一直以为我喜欢浩二，以前确实是这样，但是……直到相处后我发现我喜欢上他，才明白为什么浩二喜欢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樱井，纯抬起手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可能，把自己关在黑暗里堕落的人，还是会忍不住向往光吧，想要接近他、刺伤他，被他包容，被他原谅，被他爱护……明明知道会被灼伤也在所不惜。”

 

“你一定在想我为什么突然跟你说这些。”手指轻轻敲了敲太阳穴，纯重重呼出一口气，“因为你现在的模样和我之前见到你时完全不一样，我想……或许是你和A之间出了什么严重的问题，但是警察先生，譬如他从来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想你是知道原因的，但是我想有一件事他一定不会告诉你……你知道为什么他要说你是他的学徒吗。”

 

话说到这里，樱井像是才刚刚回过神一般。

他有些神经质的扯了扯自己帽衫领口的绳子，抿紧了嘴唇等他说下去。

“因为浩二曾经说过，作为纹身师，他这辈子只会让他爱的人当他的学徒，倾尽所有融入骨血般，教会他的爱。虽然他从来没有亲口承认过A是他的学徒，但是他确确实实教会了A纹身，非常虔诚的用一切……教会了他。”纯摸了摸自己的小臂， “A应该是受了他的影响，但A曾经告诉我他不会收学徒，因为经过浩二，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爱人的能力，这也是我一直没有向他表白的原因。”

 

失魂落魄的走出了监狱。

樱井抬头看着天上的乌云。

直到一场雨将他浇透，才回到自己的住所。

坐在地板上，拿过茶几上的烟点上一支。

湿透的衣物黏在身上弄湿了房间，樱井在一片雷暴雨的沉默中，突然失声笑了出来。

 

相叶，A。

樱井，S。

他对外是A，他总说S是我的学徒。

是的，S是A的学徒。

那么樱井翔呢。

樱井翔是不是相叶雅纪的学徒呢。

 

相叶雅纪，你还真是跟冲野浩二学了不少，连这也学了个原原本本。

他把你化身A，爱了又杀死。

你把我化身S，用完又丢掉。

 

“混蛋……”樱井低喃着，用力抹着脸上液体，不知道是刚才的雨还是现在的泪。

“在哪里……你这个混蛋。”

 

——相叶雅纪，请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