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大门口二宫和池上都站着，樱井把护目镜戴好看着搜救人员，“他已经把定位发给我了，把摩托的钥匙给我。”

“给他。”二宫说完看着樱井，“你不用看我，我不会拦你，他要是没回来你也不用回来。”

“我也去！”池上说着就要往外走，被二宫一把拽住，“你别去了，你要去还得换衣服，还要耽搁时间。”

樱井从对方手里一把夺过钥匙，扣紧了腰间的背包带，“没事，我会把他带回来。”

“你最好说话算话。”二宫说。

 

“等一下，让我看一下定位。”安保人员抓住樱井，“起码让我知道你们的大概位置，我这边等风雪小了想办法找人接应。”

樱井把手机递给他，那个人放大看了几眼，指着地图，“明白了，这个位置往西走二公里左右有一个木屋，以前是这边守林员住的，风雪如果变得更大，开车会更危险，希望你可以先避难。”

“好。”樱井一转钥匙，发动了摩托。

 

“樱井先生、樱井先生等一下！”池上冲过来，把手里的药盒递给他，“把这个带着，里面是相叶先生的药。”

刚才电话里相叶说的话，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见了。

池上干脆抛开顾虑，一伸手把药塞进他的上衣口袋，扣上扣子，“他可能发病了，你带、带着……”

“好。”樱井看着他认真道，“谢谢。”

话音落下，摩托便飞一般的开了出去。

 

风雪刺在脸上有些痛。

樱井飞速的开着，时不时看一下手机确定位置没有偏离。

不知道自己开了多久，路已经看不清，身体早就冻木了，全凭毅力在驾驶。

天色在变暗，这雪看来还要下很久。

樱井再一次确认手机位置，发现快到了，于是放慢了一些速度。

一个小时，竟然在这么大的风雪里走了这么远吗。

 

“相叶——！！！”他停下摩托，背着包边走边喊，“相叶！！！”

对了，手机。

他赶紧摸出手机拨了相叶的电话。

电话铃响了，还没有冻到关机简直幸运。

他仔细辨别着声音，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

 

“小翔…”突然手机里传来声音。

“我来了，我来了，别动，我应该是看见你了。”

樱井看着那被盖在一片白色里露出的黑色鞋子，还有银色的衣袖，快速冲过去，拍掉他身上的雪。

“相叶，相叶……醒醒。”樱井看他一直握着手机贴着脸颊，鼻子一阵酸。

不能哭。

他上前拥住他，将他抱在怀里。

“我是小翔。”他哽咽着，用力的吸着鼻子，“我来接你回去。”

“找到……你了。”相叶说着，伸手抱住他。

“嗯，你找到我了。”

樱井抱着他的腰，将他抬起来抱上摩托，又把自己的包卸下来背在前面，“抱紧我。”

“嗯……”

 

安保人员说的是对的，这么大的雪，以相叶现在的状态如果再开回去会很危险。

木屋在西面两公里还算近，他撑一下应该能到。

他们的运气不错，开了一阵木屋很快就出现在眼前。

门锁形同虚设，樱井一把拉掉了锁链，打开门半抱着相叶进去。

屋子里比外面温暖了不少，里面有壁炉可以烤火。

 

樱井先把相叶轻轻放在一边，摸出打火机点燃了可能是工作人员在这里事先准备好的干柴。

“有没有好一点。”他又将相叶抱过来离火近一点的位置，小心的摘下他的护目镜和面罩放在一边，“我去给你倒点水。”

把包打开，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毯子，热水，还有吃的。

樱井小心的拧开保温杯，把水倒在盖子上凑到相叶嘴边喂他。

相叶睁开眼睛仰起头看着他，不算明亮的光线里，他迟疑了一下抬手握住了那个杯盖，“我自己来吧。”

“好。”

 

樱井摸了摸他的头发，转身去拿毯子，屋子里只有滑雪服发出的摩擦声和喝水的声音。

“不知道有没有冻伤。”樱井看他小口小口喝完了杯盖里的水，把保温杯拧好放在一边，伸手去解他的滑雪服，“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或者没有知觉？”

他蹲在相叶面前，拉开他的滑雪服露出里面绒质的保暖内衣，把滑雪服和脱下的裤子都放在一边，樱井站起来拿过毯子展开将他包起来。

他拉紧脖子后面的毯子将它塞紧扣住，抬起眼睛看他，“暖一点了吗？”

相叶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张着嘴看着他。

但从他微微打颤的身体来看，应该还是很冷。

 

“再坐过去一点，离火近一些会暖。”因为看不清，樱井凑得他很近，安静下来才发现已经能感受到他的呼吸频率。

他觉得自己快要掉进他的眼睛里。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就这么一直望着他。

好像有话想说，又好像只是在确认什么。

他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就在他身体前倾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清脆的声响。

 

是口袋里的药。

樱井回过神，自觉的往后靠了靠，低头从口袋里拿出池上给他的药。

“刚刚差点忘记了，先把药吃了。”

说到药又不免想起昨天喝酒的事情，他匆匆打开药盒，拿出药递给他。

然而相叶半天都没接，樱井顿了很久，又说了一遍，“是池上给我的，他说你……”

“不想吃。”相叶突然说。

“那怎么行……”樱井拿过刚才放在一边的水杯，“我给你倒点水。”

“我说我不吃。”相叶一伸手打掉了他手里的药，“最烦吃药。”

 

樱井看了看那颗不知道滚去哪里的药，放下水杯，“好，那就先不吃，还冷吗？”

“你的手……”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樱井微微笑着摆了摆，“没事，有点冻伤，关节可以动。”

何止是手，脚、膝盖应该也都冻伤了。

 

“谢谢你出来找我。”樱井在相叶面前盘腿坐下，试图摆出略微放松的姿态来缓解相叶看上去有些低落的情绪，“早上出去滑雪的时候出了点意外，从雪道掉出去了，可能胯骨刚好撞到了石头，摔得有点痛。”

“是因为我昨天说的话吗。”相叶说着，在毯子里抱紧了自己的膝盖，“抱歉，我昨天情绪不太对。”

“不，也是我自己不小心。”樱井自己也冷，虽然滑雪服防水，但地上都被他衣服上滴下来的水弄湿了，他只能又挪了挪地方，“不怪你。”

是因为这样才出来找他的吧。

也只能是这样的原因了。

 

“冷的话，把衣服脱了吧。”相叶看着他，“一直在滴水。”

“没事，不冷。”樱井冲他笑了笑，“我可比你胖。”

包里只够带一条毯子，脱了可能会暂时舒服一些，但是一会儿就会更冷。

“脱了吧。”相叶仍然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毯子够大了，可以一起盖。”

“不用了，”樱井低头吸了吸鼻子，“你裹好，我不是很……”

 

“你知道我为什么得病。”相叶突然打断他。

樱井呆滞了几秒，想到昨天的事情，默默说了声对不起。

相叶摇了摇头，“不是。”

其实不是这样。

他恨透了樱井翔的欺骗，让他沦为别人眼中的笑柄。

是，是因为樱井翔。

但，他更气的是……

 

“我更气的是，尽管我被你骗了，却还是那么喜欢你。”

 

无法原谅仍然还喜欢樱井的自己。

起初离开时总是会无缘无故的想起对方。

后来哪怕已经分开很久却还是记得对方在他耳边撒娇的声音。

他讨厌樱井翔，更讨厌自己。

就像昨天他心里很清楚，如果樱井不喜欢他，他说的那些话又怎能刺伤他。

他也不过就是仗着樱井翔心里有他。

——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报复。

 

 

30.

樱井看着面前的男人，突然想到刚才接通电话的时候，他说没关系就这样吧。

那个时候内心的恐惧甚至僵硬了他的四肢。

他忍不住在想，什么意思，就这样是怎样，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冻死吗。

如果找不到人，他大概也完了。

该说的该解释的，再也不会有机会去说去解释。

 

“我……”樱井深呼吸一口，用尽全力地看着他，“相叶你听我说。”

说出来，那个愚蠢的开始，那个怦然心动的经过，还有那个被揭穿却来不及解释的结尾。

告诉他，那个第一次见面在房间里洗完澡坐着把腿岔得很开笑得一脸无邪的男人是这么让人心动。

告诉他，第二天醒来看见那个迷迷糊糊掉下一大片浴衣的男人看上去是多性感。

告诉他，抱着受伤的猫咪逗着猫玩的男人是多生动又可爱。

告诉他，他是真的喜欢他，并不是因为那个愚蠢的赌约。

告诉他，他只是不善于表白，所以就这么顺其自然的抱紧他。

他早就不在乎赌约，他在乎的只有……

那个让他使出浑身解数去追，让他即便输了赌约也丝毫不在乎，也要留在身边的——相叶雅纪。

 

愿赌服输。

相叶雅纪，就是终点。

 

“雅纪，”樱井凑近他，摸着他的脸颊，“想哭就哭吧。”

“哭了的人，”相叶凑过去，吻住他的嘴唇，“是你。”

谁的眼泪沾湿了谁的脸颊，谁的体温温暖了谁的身体。

拥抱，亲吻。

在这个暴风雪的天气里，拥有彼此。

空气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他们一起野营的帐篷里。

渐渐听不见外面的风声，只有彼此呼吸声，烧着耳朵，烧着眼睛，烧着心脏。

将那个校门口转身离开的背影烧成灰，将所有的思念融进交握的手心。

外面这么冷，怀里这么烫。

从今往后，都不需要再吃药了。

药已经留在身边。

 

哭吧，今夜限定。

今夜之后，不要再哭。

 

——雅纪，我喜欢你。

 

 

尾声——

“找到了吗？！”池上抓着一身雪的二宫问道。

二宫瞅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找到了。”

“人呢？在哪里！有没有受伤？情况怎么样……”

“安静安静……听我说，”二宫拍拍他的肩膀，“已经送去医院观察了，应该没什么大碍。”

 

看着松了一口气的池上，二宫心想还好你没去。

如果你去了看到扔了一地衣服裤子卷在一条毯子里紧紧抱着的两个人会是怎样的表情。

当然，或许只是为了取暖。

当然，肯定不只是为了取暖。

那个暧昧的空气，连外面的冷空气都遮盖不了。

而且——

 

“樱井翔你这个猪头！你找到人了你不会报声平安啊！知不知道我们等了多久以为他妈的出事了等风雪小了立刻死赶活赶找过来！结果你们倒好……气死我了！”

被骂的人坐在急救车里，笑得一脸灿烂。

“我看你还去什么医院，你好得很！”

被骂的人仍然没有出声，他搂着靠在他肩头闭着眼睛的男人，替他拨开扎在眼睛前的碎发。

 

「原谅你了，我们扯平了。」

相叶轻轻吻着他的嘴角，「也是时候该原谅我自己了。」

樱井拥住他加深了这个吻，用力顶了顶仍然埋在他身体里的器官，看他呻吟一声眼角发红落下晶莹的水滴，看他仰起头露出好看的脖颈。

「不要哭，雅纪。」

「我喜欢你。」

 

迟来的告白，终于落进不断前行的时间里，变成了最有力的誓言。

不要哭，有我。

不要哭，有你。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