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横山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相叶离开的半年后。

因为之前他忙于自己家里的事情，又介于新田现在的身份所以几乎不怎么联系。

是新田终于忍不住打了电话来的，问他有没有见过相叶。

聊了几句他才知道相叶已经辞职了，难怪之前突然跟他说因为工作关系换了邮箱和手机。

而他自己也因为之前喝多了弄掉了手机而换过号码。

挂了电话的横山微微叹了口气，他没有把实话完全告诉新田。

他确实不知道相叶已经辞职了，但是他和相叶断断续续的是有联系的。

可是相叶并没有告诉他离开的事情，所以他想搞清楚再说。

隐隐约约他的直觉总在提醒他相叶的离开应该是跟新田或者樱井有关，所以他没有说实话。

 

「什么时候有空，来我家吃饭吧，喜欢你的阿姨给你准备了好多吃的。」横山想了想，发了信息给他，“喜欢你的阿姨”是自家母亲，她一直很喜欢相叶。

「谢谢阿姨，但是最近都没空诶。」信息很快就被回复了。

「那不然我来看你也行，把我妈做的菜给你带过来。」

 

横山握着手机等了一阵，对面没有了回复。

接到电话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

那时横山正在忙着帮家里的店铺上菜，妻子怀孕了，他不想让她太辛苦。

 

“喂，是我。”

“知道是你，我过来是不是不方便？”

“……小裕，其实我不在原先住的地方。”

“又出差吗。”横山决定装一次傻，他回头跟妻子说了让她坐着别动，往安静的地方走了几步。

“嗯，小美在边上吗？她好吗？”

“她怀孕了，”横山微微笑了笑，“所以我让她坐着休息别太累。”

“诶？好厉害啊你小子。”

 

听筒里相叶的声音像是愉快了一些，横山又跟他来来回回聊了几句，站得远了一些点了一支烟，“所以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别抽烟啦，会影响孩子。”对面的相叶应该是听见了打火机的声音。

“我很少抽了，离得很远。”横山说着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把烟灭了，“不过你说的对，身上有烟味也不好。”

“是啊。”

 

“雅君，”片刻的沉默，横山轻轻的喊了他一声，“你出什么事了。”

“没……”

“别说没有，我不会信。”横山打断了他，“不能告诉我吗。”

“……小司他，找你了？”

“嗯。”横山应了一声，“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只问我有没有见过你，我也没告诉他我和你有联系。”

“……”

“你在哪里。”横山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放轻了呼吸，“你现在还好吗。”

那边电话里传来嘶嘶的杂音，很长时间他只听见对面那人或长或短的呼吸声。

横山想他是一个人忍了多久，才会在听见“你现在还好吗”觉得这么……委屈。

 

“小裕。”

“嗯。”

“我好想回到那个夏天啊。”

“……什么。”

“能不能把那个夏天还给我。”

“……”

“如果不要开始就好了，如果没有去打游戏就好了。”

 

“别犯傻了，”横山终于反应过来，他低下头左右摇摆了一下身体，换了一只手接电话，“雅纪，让我来找你。”

“……”

“我会一个人来，我只是来看看你。”

“过段时间我来找你吧。”相叶犹豫再三，“小美怀孕了，你别走开，我住得很远。”

“也行，那你还记得路吗，”横山微微笑了，“到时候我去车站接你吧。”

“当然记得的，不过你愿意接我的话还是很开心。”

“你的开心也来得太容易了一些。”

“我的开心……一直都很简单啊。”相叶喃喃说着，“那就等我看下情况跟你约个时间。”

 

“雅纪。”横山突然很认真的喊了他的名字，“我相信你。”

“……”

“所以记得约我。”

“……嗯，会的。”

 

那些年少的日子，挚友和兄弟。

或许不需要说得太多，相叶一直觉得横山这家伙其实很细心，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粗。

在他们三人中，最好懂的就是他。

相叶挂了电话，看着眼前的草坪，草坪上还在奔跑的小少年晒得黑漆漆的。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大喊，“集合！”

小少年们笑闹着朝他跑过来，边上的教练拍了拍他的手臂，“今天辛苦了相叶君，这边剩下就交给我吧。”

“不会，很快乐的一天，谢谢。”相叶看着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听教练话，把汗擦干。”

 

他相信横山，既然在新田问他的时候他都没说出口，那么必然不会再告诉新田。

 

和横山约上时间的时候，已经是初夏。

这一年天气好像热得特别早，横山开着车去车站等相叶，他从车站一出来横山就看见了他，晒得有些黑，有些瘦，但看上去还算健康。

横山放下车窗朝他招了招手，“相叶，这里。”

相叶微微笑了起来，提着两手东西朝他示意。

下车打开车门，把东西放进后座，横山抱怨了几句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相叶说不是买给你的，听说怀孕要吃好多有营养的东西。

横山假装生气轻哼了一声然后笑起来。

 

“以前从车站走到你家都不觉得远，现在看其实还有点路。”相叶单手靠着车窗看着两边来来往往的人，“以前这里都没有这么多店铺。”

“嗯，变了好多的，”横山说着指了指自己，“现在懒了好多，买车之后能不走路都不想走。”

“这样不行啊。”相叶笑笑，“小美在家吗。”

“她带着小福一起去做检查了，做完检查应该会住在妈妈家里。”

“好可惜，还想看看宝宝。”

“等生出来再给你玩吧。”

“正经点，两个孩子的爸爸了。”相叶拍了拍他的手臂，“对了，袋子里还有棒球手套，给小福的，当哥哥啦。”

 

也没聊太久车已经到了横山家门口，家门口倒是没怎么变。

相叶一下车就有些感慨，视线不受控制的看了看隔壁。

那间房子还是没变，但是外墙看上去很旧，有些漆被晒得掉了下来。

横山提着东西下来就看见他站在门口看着隔壁，于是说了一句“来帮忙”。

相叶扭过头，接过横山手里的东西让他摸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出门的时候开了空调。”横山说着踢掉了自己的拖鞋，“进来吧。”

“打扰了。”

 

横山将东西放在厨房，然后抓着头发走出来，手里拿着两罐啤酒。

“我妈知道你要来给你做了好多菜让我带来给你。”打开啤酒罐，猛地灌下几口，“真是比亲儿子还关心。”

“说什么傻话。”相叶推推他的肩膀，笑了起来。

 

横山看他纤细的手指扣开啤酒罐，在他喝下啤酒的期间沉默了几秒。

“隔壁很早就没有人住了。”拿起自己的啤酒罐，轻轻晃了晃，“倒是也没有卖，就一直空关着，也没见人来打理，前阵子有段时间亮过灯，但没见着是谁。”

相叶没接口，只是静静的喝着手里的啤酒。

“你不想说的话没关系。”横山凑过去用肩头轻轻撞了撞他的肩膀，“我只是比较担心你现在好不好。”

 

 

23.

相叶放下啤酒罐，有些无奈的勾了勾嘴角。

“也没什么不好，在一间小学教小朋友体育，当当助教什么的，我以前也不怎么乱花钱，所以有些存款，总之够生活，也很简单。”

他们聊了很多，中间吃了一顿饭，然后聊到太阳快要下山。

什么都聊，但似乎就是刻意避开了那两个人。

 

“晚上会下雨，我差不多该回去了。”相叶站起来拍了拍裤子，又顺手揉了一把横山的头发，“你要好好的，快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把烟戒了吧。”

“啧，你又乱摸我头发。”横山站起来往厨房走，“你等等，我去给你拿吃的，我妈说了一定要给你，我给你装上保温袋你带回家吃。”

横山拿着装得满满的袋子，说着喝过酒了不能开车，慢慢走着送你去车站吧。

相叶说着我自己去就好啦不用送，却拗不过这人，也就不再推辞。

 

“我给你拿着，到车站给你。”横山晃了晃手里的袋子，看着扭头看他的人，“好好穿鞋。”

“你当我是小福吗。”相叶微微摇了摇头，绑好了鞋带。

“有时候看你还真的觉得你没什么变化。”横山盯着他纤细的后脖颈，“太瘦了，多吃一点。”

“怎么会。”相叶站起来打开门，“走吧。”

 

外面的天色有些暗，或许是太阳已经快要下山，没有之前这么亮了，希望能在晚上下雨前回去。

就在他这么想着，推开门走出去的瞬间，看见路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扭头去看横山。

横山却像没看见一般，用另一只没有拿东西的手推着他朝外面走了两步。

已经很近的距离，他已经完全能看清那个人的五官。

 

“小裕你……”

“你们怎么不等我就自己跑了。”站在前面的人突然说道。

什么？

在说什么？

相叶看着穿着衬衫和运动裤的新田，半张着嘴转头去看横山。

“等……”

“雅君，”横山向前一步站在他的身后，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那个夏天，还给你。”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隔壁那扇陈旧的门打开了——

一片金色头发出现在相叶的视线里，几乎刺伤了他的眼睛。

“小裕这是你朋友吗，要不要来我家打游戏？”

那个男人戴着蓝色美瞳，穿着T恤和居家裤走了出来。

 

这一切颠倒错乱，如此不可思议。

相叶的眼眶不受控制的胀痛起来，他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横山走过去一把勾住他的肩膀，提着东西的手朝对方挥了挥，笑着说，“樱井哥不用了，我们已经不玩游戏了，一会儿还要回去念书。”

“是吗，”站在那里的樱井，双手交握在身前，用力抿了抿嘴唇，“好，那就早些回去，快要下雨了。”

他看着夕阳里那个有些无措的男人，最终抬起手挥了挥，笑起来，“再见。”

 

再见，那个雨天的相叶雅纪。

如果这样你就可以放下，如果这样你就不再痛苦。

那个夏天，哪怕穷极一生，也要把他还给你。

再见了。

再见。

 

“走吧。”新田说着转身就往车站的方向走，“回家。”

横山勾着相叶的肩带着他转身往车站的方向走，“走。”

相叶大脑一片空白，浑浑噩噩被带着往车站走。

这一路，他们三人，就这么静静的走着。

放大的不安让这一路变得异常焦虑，相叶看着走在他身前一点的新田。

有无数话想说，几次张口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横山一直牢牢的勾着他的肩膀，沉默中，那一份温度是他焦虑唯一的出口。

 

新田又走了几步，放慢了脚步跟相叶几乎并肩。

“雅纪，”他有些叹息的声音喊着相叶的名字，“再也不要为我这么做了，不值得。”

“小司……”

相叶张嘴喊着新田的名字想要道歉，却被立刻打断，“樱井翔喜欢的人是你。”

不给他任何机会，新田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那次在海边，他把我当成了你。”新田转过头看看他又转回去，“抱歉，当时没有告诉你，他对我只是愧疚罢了，而很早之前我对樱井翔就已经没有感觉了。”

沉默中，新田像是自嘲般微微笑起来，“你埋在葡萄藤下面的信我看了，是不是很惊讶我为什么会知道。”

 

“雅纪，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新田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相叶，“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朋友的那种喜欢。”

新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还是那样温暖的触感。

“所以，不要讨厌我。”

 

——所以毕业之后要做什么好……

——新田你这么帅去当歌手也很好啊，而且你很会写词诶。

——你觉得我适合吗。

——怎么会不合适，你站在那里就很有摇滚的感觉好不好，很酷啊。

 

或许，你早就不记得了吧。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本来眼中只有你的我，不也在时间的洪流中对身边的人有了多余的感情吗。

或许也不止如此。

但挺可笑的。

所以再见吧，真心喜欢过的人，还有，现在喜欢着的人。

 

“虽然看起来有些可笑，但是这个夏天已经还给你，接下来你想怎么开始，都可以。”

他说着不顾横山还勾在相叶肩膀的手，伸手抱住了眼前的人，“雅纪。”

他只是喊了他的名字，什么也没再说。

怀里的人这么瘦。

他想记住他的温度，却不敢真的用力。

他抱着他，仿佛抱着一树时光。

 

“我先走了。”

他在他耳边轻轻说完松开手，没再看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横山看着新田的背影，“对不起，在跟你通完电话之后我还是忍不住拨了电话把新田骂了一顿。”

“小裕，这不是他的错。”

“我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当时就是一肚子气，后来他们两个人都来找过我。”横山摸了摸鼻子，“樱井，他在我门对面坐着不吃不喝一动不动等了三天，我怕再等下去他会死。”

“……我没有怪你。”

横山没接这句话，他拍了拍相叶的手，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到了，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