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那天雨里，相叶最终抬起手拥住了樱井。

樱井用力的在雨水里呼吸。

相叶什么都没答应，只是慢慢感受到那只一直轻轻拥着他腰的手覆在了他的头顶，像是想替他挡雨。

樱井扭头，嘴唇轻轻贴着他的耳朵。

几次三番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不知道怎么说才合适。

低头看了看地上装着葡萄的袋子，伸手握住了相叶的手腕。

 

咬了咬嘴唇，牵着相叶回了那处旧宅。

去浴室拿过浴巾递给他擦头发。

“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樱井说着去自己房间拿了一身旧衣服出来放在浴室门口，“会感冒。”

相叶看了一眼衣服，拿起来去浴室洗了热水澡，出来的时候看见樱井仍然湿着，枯坐在客厅的一张凳子上。

他听见声音，转头看向相叶。

“去洗澡。”相叶说。

“不用了。”樱井说。

“随便你。”

 

相叶说完随手打开了记忆中那扇卧室的门。

其实之前他没进过这间房间，只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在门口张望过。

贴着床沿坐下，相叶有些心不在焉。

他又站起来打开卧室门，经过樱井去到玄关。

坐在凳子上的樱井几乎是立刻站起来，“要……出门吗？”

相叶刚刚伸手捞起自己的鞋子，于是转头看他。

他整个身体都往前倾，但似乎是有所顾忌，并没有走过来。

 

“是……要走吗？”樱井看着他，低声又重复了一遍，“要走吗？”

“鞋子湿透了，拿去阳台晾干。”相叶边说边提着鞋子往卧室方向走。

樱井等他走过去，微微松了口气，又在凳子上坐下来。

他看着窗外的雨，低头摸出手机跟暂时替他管理公司的弟弟交代工作。

交代完之后又开始发呆。

他坐在凳子上，听着外面的雨声。

天已经完全黑了。

客厅也没开灯。

他就一直坐着，坐着坐着突然又想到什么。

 

餐食很快送来，他接过之后付了钱，然后将食物端出来放在餐盘上，送到卧室门口敲了敲门。

等了一会儿没动静，他又绕回那张凳子上坐下。

 

失去了所有裹挟底牌的樱井，哪怕再有钱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他曾经敢这么乱来，一方面是因为他认为相叶喜欢新田，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在他手下工作。

之前打电话给横山却发现已经是空号，又不敢贸然打去相叶家里。

他想过放出将新田逐出娱乐圈的假新闻，用头版头条逼迫相叶现身。

但是这么做的话，只会让相叶更讨厌他而已，何况相叶未必会回来。

所以他才会在新田联络他的时候，丢下工作守在横山家门口。

因为对于脱离这个圈子的相叶，他已经完全没有办法了。

 

有点冷呐，他想。

双手抱胸站起来坐到沙发上，坐了一阵还是觉得冷，于是缩起脚踩在沙发上。

沙发背上有刚才相叶擦过的浴巾，他伸手抓了几下才抓过来，将自己包起来。

似乎好一点了。

用力嗅着浴巾，想从上面嗅出一点相叶的味道，却一无所获。

但至少比刚才暖一点了。

他手指抠着浴巾，蹲在空荡荡的客厅里。

时间久了意识好像有点模糊。

他只当自己累了，腾出手用力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很快又精神了一些。

 

没事，之前也是这么熬夜的。

再次迷糊的时候，他又掐了自己一把，疼痛中他扭头看了一眼卧室，又很快转过头。

这个屋子有很多关于相叶的回忆。

他看着自己回忆里的一幕幕在屋子里重现，时刻提醒着自己：

一定不能睡着。

 

第二天樱井睁开眼睛的时候，被窗外照进来的明亮阳光吓了一大跳。

一扭头就看见卧室门口的餐盒已经空了。

急忙站起来扑到卧室打开门，发现相叶正在阳台上拿鞋子。

听见声音他扭过头看他，微微皱了皱眉。

“啊……没事，我来收盘子，不小心撞开了门。”樱井说着蹲下拿起盘子就往厨房走。

刚走到厨房就眼冒金星，他一手扒住了柜子，闭上眼睛深呼吸几口又睁开。

 

身上的衣服还有一点点潮，但基本上都干了。

他回到沙发上在另一边坐下。

相叶很快拿着鞋子从房间里出来，朝他看了看走去玄关坐下穿鞋。

“要出门吗？”

“嗯。”

“去哪里？”樱井见他没回答，站起来走到他身后，“我、我可以一起去吗？”

相叶穿上鞋踩了踩打开门，“随便你。”

 

樱井像是有点心急，赶紧低头穿上自己的鞋子跟在他身后。

他们一路走去了车站，相叶买了票，樱井跟着买，然后坐着等车。

昨天下了暴雨，今天太阳一晒，气温就高得非同寻常，而且很闷热。

樱井坐得口干舌燥，好不容易等来了车。

他在相叶身边的座位坐下来，车行驶了一段，他借着晃动手指一点点摸到他的衣角然后小心的捏着。

身边的人没有动，似乎没有发觉这个微小的动作。

 

樱井松了口气。

他怕自己睡着。

 

这一路车内的空调足够大，所以让落在身上的太阳变得暖暖的。

他时不时扭头去看坐在身边的那个人，阳光落在他身上，头发蓬蓬软软的。

想到最初他们见面时，他刚好跟他的对象goodbyekiss。

是真正意义上的goodbyekiss，那时候觉得自己浪漫，分手都这么潇洒。

现在想来，不是真的喜欢，所以才能如此狂妄至极。

 

车大约行驶了两个小时，他手里的衣角大幅度一动，他便回神立刻跟着站起来下车。

这里已经完全是乡下，他跟着相叶上了巴士，又坐了十几分钟才到。

路过像是当地集市一般的地方，有人跟相叶挥手，他便笑着打招呼。

樱井怕给他添麻烦，自觉往后退开了一点距离。

 

穿过小集市，转弯有一家超市，相叶进去之后樱井便在门口等着，看他手里提着袋子出来又慢慢跟上。

这地方树荫很大，起码不是太阳直晒。

相叶走得不紧不慢，看着玉米田犹豫了一下，转弯走了进去。

樱井自然跟着走进去，但是泥地不太好走，深一脚浅一脚，而且也没有了树荫的遮挡。

他只觉得前面的人越走越远，他想走快一点，脚下猛地一滑。

下意识就去抓田里的玉米杆子，但是身后都是空的，玉米杆子抓住了也保持不了身体平衡。

倒下去的时候，樱井甚至没能叫出声。

 

后背不知道被什么石头之类的东西戳到了有点疼，手脚并用想要爬起来，试了几次终于扒着杆子坐起来。

眼前已经看不到那个人的身影，他张张嘴想要喊他的名字，想了想还是先从泥坑里往外爬。

他低着头咬牙用力的蹬着腿，双手撑了半天，突然听见头顶有人说，“抓住我。”

他仰起头，相叶不知道什么时候折了回来，朝他伸出手。

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他看着他伸出的手被一把用力握住。

 

他被相叶拉上来，蹲在地上喘着气。

“穿过玉米田就到了。”

樱井点了点头，用力一撑膝盖站起来。

太阳晒得晕乎乎的，他抬起头看着走在前面的男人。

很快就到了。

很快。

 

前面的人似乎转头来看他，他清了清嗓子说着没事，抬手示意他继续走。

眼睛有点难受，他低下头伸手有些乱来的摘掉了自己的蓝色美瞳。

仰起头的时候向后栽在了地上。

他摸着自己的手肘，想着应该是没事，又侧身摸了摸地上的泥。

很快就到了。

他想。

是要到哪儿？

他想。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眼前有双鞋，虽然摔了跟头但他好歹知道这是相叶拿进房间里那双鞋，所以站在眼前的只能是相叶。

“没事，”他舔了舔嘴唇，轻松的拍了拍弄脏的手，“我稍微休息一下。”

“……”

“啊，如果你想先……我一会儿就跟上。”

“我背你。”

“……”

“上来。”

 

相叶转身蹲下，朝后伸出手。

等了一会儿后面没有动静，他扭过头去看，发现樱井只是呆坐在地上看着他。

他抿了抿嘴唇，走过去抬起他一条手臂，也不管他什么反应，直接连拖带拽的把人扛上了自己的背。

 

 

28.

其实真的不是很远的一段路，穿过玉米田就到了。

也有水泥路可以走，相叶本想走个近道，因为樱井的样子看上去不太好。

在车上他其实有感觉到，樱井捏着他的衣角，大约是怕自己睡着。

 

樱井趴在他背上有些沉，相叶用力往上抬了抬，从门口的信箱里拿出钥匙打开门。

房间里的设施虽然比较简单，但该有的一样不缺。

他把樱井放在沙发上，倒了一杯水给他。

樱井伸手接过，迷迷糊糊一口气喝完，喝得急了洒了一些到脖子上。

相叶见状给他又倒了一杯。

 

去浴室拿了毛巾，替他把手擦干净。

金色的头发顺服的贴在脸颊上，他微微张着嘴，瘫坐在沙发上缓慢的侧过身。

相叶还在纠结要不要替他擦干净，突然侧过身的人整个一抽，瞪大了眼睛。

“不好意思，”他左右看了看，摸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我有点……坐地上就好。”

“别乱动。”相叶看他想站起来一把将他按在沙发上，“等在这里。”

樱井点头，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靠在沙发上。

 

相叶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套棉质睡衣，“去洗澡。”

“……”

“让你去洗澡。”相叶重复了一遍，挥了挥手里的衣服。

“好。”

 

樱井环顾了一下客厅，硬是拖着两条腿跟着相叶走进了浴室。

稀里糊涂的在浴缸里蹲着洗了个澡，用着相叶架子上的洗发水和沐浴液。

冲洗干净之后，他闻了闻自己的手腕。

是相叶身上的味道。

他想着。

笑容还没展开，下一秒从浴缸里摔了出来。

腿跨得不够高。

之前已经在田里摔了两次，身上疼痛还没缓，加上之前的劳累，这一摔让他彻底爬不起来了。

他摸着地上的瓷砖，刚刚转身想要扶着浴缸借力，浴室的门就打开了。

 

樱井背对着门。

双手扒在浴缸边缘低垂着头，腿稍微往里收了一点。

沉默的空气里，他想他应该说点什么。

“要刷牙吗，”他抿了抿嘴唇，“等两分钟，我马上就好。”

“摔到哪里了。”相叶看着背对着他一动不动的人。

“没事。”樱井抬手看了看掌心，刚刚田里摔倒被麦秆划到了，现在才发现，“我很快就出来。”

 

身后的人没有接话，不过一会儿就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

樱井微微松了口气，低头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一门心思想要快点站起来都没发现相叶已经走了回来。

直到肩膀被柔软的毛巾覆盖，他才卸了撑着浴缸的力扭过头。

 

相叶用浴巾将他肩头擦干一些包起来，然后从背后穿过腋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一路跌跌撞撞的走进房间，樱井甚至没看清房间的布置就被相叶安置在床上。

“床单换过了。”

他说着解开他的浴巾，看着他不着寸缕的身体把内裤递给他，“干净的。”

尽管全身都疼得让思想无法集中，但樱井还是感觉到了对方语气里些许的烦躁。

 

“不好意思。”他低声说着，接过内裤侧翻过身，以最快的速度套上，又拿过放在一边的睡衣。

“等一下。”相叶看着他，“擦完药再穿。”

“没事的。”樱井摸了摸头发，突然想起来还是湿的，转头看了看床单，果然上面都是水迹。

他尴尬的扒着床站起来，也没管是不是光着脚就直接踩在了地板上，转身扶住床架。

“不然我还是在沙发上坐一会儿。”他说着低头看了看，想起来自己只穿了内裤，又把放在床沿的睡衣抓过来，“如果你有什么事的话……”

 

相叶没听他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樱井呆在原地，所幸很快想起手里的睡衣，几下套上，然后慢吞吞的往门口走。

才走了几步相叶就回来了，差点在门口一头撞上。

“坐那里别动。”

吹风机响起来的时候，樱井有点茫然。

他打量着这个完全不熟悉房间，被一张贴在窗框上的书签吸引。

像是一片被塑封过的叶子，单独的搁在窗台上。

 

嗡嗡嗡的声音持续不断的在耳边。

那双手揉搓着他的头发。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那片叶子眼眶发热。

仅仅是这样就像是要哭出来，现在是在做梦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眼眶越来越潮湿了，手指从脸颊攀到眼角，轻轻一刮。

是有温度的呢。

 

他有些控制不住情绪，频繁的用手指来回擦着眼睛。

那是葡萄藤的叶子，他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