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與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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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杯里的酒颜色有些浅。
“不喝吗。”
月山坐在窗边的座位看着窗外的景色,闻言转过头。
“不好意思,BOSS,我今天不接待客人。”
“我知道。”老板在他对面的座位坐下,“每年的今天你都不接待客人,我知道。”
“嗯。”月山轻轻应了一声,按住了他想要去拿面前酒杯的手腕,“别动那个杯子,我再叫一杯给你。”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纸醉金迷,月山抬手叫来了侍者,“给BOSS一杯,我请客。”
等侍者走开,老板才淡淡开了口。
“所以……我能问下理由吗。”
月山垂下眼睛摸着杯口,久到他以为听不到的答案的时候,他抬起眼睛看向了他。
“我在纪念一个人。”
“谁……?”
“A。”月山抿了抿嘴唇,“今天是我遇到A的日子。”
“是我认识的那个A?”老板有些讶异,他接过侍者的酒,“这么说起来……你确实接受过A的调教。”
“嗯,是啊。”
月山在这个瞬间陷入回忆。
他清楚的记得他是怎么把羞耻的欲望告诉对方,而对方又是怎么一脸平静的微笑着满足了他的欲望。
「翔,不管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A的合约条款里有一个奇怪的约定,被调教对象都要以「翔」来自称。
所以在调教过程中,A会叫他「翔」。
他让他很满足,也让他很嫉妒。
每一次,A结束调教之后都会打开壁橱拿出浴巾温柔的将他包裹起来,然后问他要不要洗一洗再回去。
他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A和他约定的安全词是「我爱你」。
只要自己接受不了,说出安全词的话,调教就会中止。
他接受过A五次调教,只说过一次安全词。
但是他永远忘不了那个时候A的眼神。
很绝望,很寂寞,又很炙热。
他知道,这一切一定都与「翔」有关。
A应该非常爱翔,爱到把每个人都当成他。
但又约定在对方说出「我爱你」时,回到现实。
A应该是爱惨了翔,爱到把一句情话当成武器捅向自己。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他再也没有见到过A。
唯一一次与S的相遇也过去很久。
A在他眼中,就是最让人憧憬的爱情实物化身。
A对他来说,是很特别的存在。
“看不见星星啊。”月山突然说。
“云太厚了。”老板握着自己的杯子,看了一眼冰块融化酒色变淡的酒杯,转身下了吧台椅,“A是个好人。”
“是吗。”月山微微笑起来。
「你在看什么?」
「今天夜空很干净,」A转头指了指天空,「能看见星星。」
「翔……也能看见吗。」
A打开窗户,让夜风吹过脸庞。
良久,他笑了。
「能。」
月山想,他是爱着A的,被黑夜里的月色洒满一身的男人。
只是,A这辈子永远只爱「翔」。
将自己的杯中酒饮尽,月山看着对面另一只酒杯。
再见,A,明年再一起喝一杯吧。
—fin—
至此生最爱的樱井翔:
小翔,在最后的最后,我终于敢用这个定语了,毕竟之后我很快就会离开,哪怕你很嫌弃我也不会知道,只是希望你不要觉得恶心就好。
不知道你会不会来找我。
不知道你会不会收到这封信。
没关系小翔,其实,也不是一定要你看到的。
如果你看到了,姑且当成这个人在自言自语吧。
该从哪里说起呢。
小翔,不知道你还记得惠美吗,念中学时那个在跟我做爱之后却对你很感兴趣的女生。
其实这么多年,我还和她保持着联系,偶尔我会去见她,跟她做爱。
明明你和她只有那一次而已,我却试图在她的身体里找到你的体温,或者说我们的体温。直到五年前,她结婚了,我便发誓不再找她。
本来也是,这可笑至极荒谬至极的幻想,早该结束的。
小翔,我曾经尝试过无数种方式来吸引你的注意。
我在你面前和别人做爱,我的床伴说我替人口交的时候很性感,我就想着如果你看到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可是你没有,你只是默默的吃着宵夜,而当我失望的坐到桌子前发现你剩下了几个贝类寿司的时候,想着或许你也是有一点在意的。
我喝酒醉,真真假假的靠在你身上吸取一点体温,在你抱着我洗澡的时候,也会觉得你动作这么温柔,会不会是有一些喜欢我。
我终于赢了比赛,期待着向你提出接受你调教要求,期待着或许对我会有什么不同的内容,但是你甚至连一个特别的称谓都没有给我,最后还在调教过程中丢下我离开。
我跪在那里的时候一直在想,难道是我做的不够好吗,还是我弄疼你了。
后来又想到或许你是不是也很在意,想到这个可能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时间真的过去很久,调教室变得特别冷。
在几小时之后终于等到你回来,我控制着身体的颤抖,发现你身上带着精液和欲望的味道。
那一刻我闻着你身上的气味想着,原来你真的只是不想与我发生任何身体上的关系而已,而我还试图跪在那里想着或许你会可怜我。
我几乎是在乞求你的怜爱,试图延续下去,而结果,你只是看着我宣布了结束。
觉得自己这些行为跟小丑一样很可笑,却仍然挣扎着做最后的努力,最终发现你连录影带也忘记换。
小翔,你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吗。
这段唯一能证明我们在那个时刻相爱的证据也没有了。
哪怕是假的也没有关系啊,可是这段关系在你我这里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我还邀请你一起看记录片学习,甚至在你面前自慰,无论我多卖力你仍然无动于衷。
想起年少时许多试探和接触,想起年轻时诸多的勾引和挑衅,想起疯狂时却不能抱紧的身体。
所有这一切的林林总总,让我终于明白你并不会爱上我,这不是一句话能够证明的问题。
在得出这个结论之后,我改变了生活习惯,把饭菜尽量分开,强迫自己不再叫你翔君或者小翔。
想想也是,你也从来没有叫过我雅纪不是吗,就当成是一种戒断吧。
那天之后,我患上了失眠症。
有次夜里喝水你刚好出来看见了,你一定没有发现你的眼神是有多在意我没穿上衣这件事,这让我更加局促不安,所以那之后我都会好好穿上衣服再出来喝水。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很好的办法,在身体调整了一些之后频繁的外出跟一些人做爱这样可以换取一些短暂的睡眠,不然我担心自己会过于依赖药物。
抱歉小翔,希望你能理解,我不是在怪你。可能写这些也很多余,或许我不想承认的是事到如今我仍然只是想解释自己的行为,哪怕你并不会在意。
还记得每年两次的公开赛吧,我输给你之后都在期待的想着你会不会对我有什么要求。
不需要很过分,哪怕只是拥抱一下或者亲吻一下脸颊也行。
我甚至觉得就算是很过分的要求也不要紧,反正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到。
可是你什么要求都没有向我提过,这是不是也足以证明,你对我是真的没有任何欲求。
每次你问我一些什么事情表露出担心的时候,我总是习惯在解释之后说让你不用担心,但其实每次说完看着你脸上的神情又总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
对不起小翔,我感到很绝望。
我爱你,爱到眼前一片黑暗无光,深陷泥潭的绝望。
这份黑暗和绝望终于让我所有的理智崩坏了,越是挣扎越是落得更深,却怎么也落不到底。
但看到你差点为了我杀了他,黑暗的缝隙里又微微的伸出了一点点光。
这是个错误的选择。
对不起,小翔,你觉得最痛苦的时光是我最幸福的时光。
哪怕只是欺骗自己,这段时光中我们只有彼此,甚至有种我们爱着彼此的错觉。
我时常在想,我把密码柜设置成你的生日,只要猜对了你就会逃走吧,同时你也会知道我爱着你的秘密。
可是你没有逃走,我不确定是你没有猜对密码,还是你猜对了密码却没有逃走。
我希望是后者,但我的本能却在提醒我一定是前者,只是这样的程度已经不会让我难过了。
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我们曾经在这里无数次的做爱,后来你不再反抗,我以为你多少会有点喜欢我。
我终于鼓起仅剩的勇气,在那天夜里问出了那个深埋在心底的问题。
小翔你一定不知道,你回答“喜欢”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恐惧。
我在黑夜里嘲笑着自己,我试图遮住你的眼睛继续爱你。
……我终于放弃了。
就这样,结束吧。
你走的那天,我就在你不远的地方看着你。
看到你顺利的回到了现实社会,正常的走在大街上,终于有些安心的确定了你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我在你身边呆了一整天,静静的看着你,明白自己也该结束那些天真的期待。
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我回到家你还没有离开那该多好。
但这真的只是幻想,又怎么可能。
我让自己回到这里,一边想一边写,这短短的平凡无奇的二十几年人生。
我留下了那样的纸条,想着或许哪天你会回来,或许会告我非法限制人身自由。
我不想坐牢,不是因为我害怕坐牢,也不是因为我害怕失去自由。
我只是害怕看见你厌恶的眼神。
于是我在这里付了五年的房租,把钱委托了朋友替我代缴电费让这里不会断电。
是的,我给了你五年时间。
如果五年你仍然没有来找我,那就算了吧。
但如果五年内你来找我的话,为了不让你感到恶心害怕,我得让自己看上去好一些。
小翔,其实我很怕痛。
所以我决定将自己冻在冷冻柜里,可能看起来很疯狂吧。
考虑着该以怎么样的状态去死,最后想到不管怎么说在那次调教里,我都是以百分百的心态在爱着你,所以最后,我也想以一个百分百爱你的姿态去死。
尽管那时候,你并没有爱着我。
断食了几天就变得手脚无力,但是这样就不会有脏东西留在冷冻柜里。
一个人很难完成星尘缚,但我还是努力的绑完了。
绑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当时你在绑我时那几根纤细的手指来回动作的样子。
如果可以,真的希望能被你这样束缚一生。
还记得那天我阻止胰岛素的调教吧,也是因为胰岛素在那个人身上用了星尘缚。
经过的时候仿佛看到了快要窒息的自己,所以出手阻止了他,闹了很大的笑话。
照了照镜子,又想到之前你对我用星尘缚的时候,自己还会窃喜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寓意。
我听见低低的笑声,抬起头看见镜子里的我笑了。
原来我还是那个想到你就会笑起来的相叶雅纪。
这样也很好。
小翔,其实我选择当调教师是因为,你说想当调教师,仅此而已。
而在真的成为调教师之后,我却变得贪心的想要期待在这样的关系里获得爱。
小翔,那副古董手铐,我觉得最适合的人是你,所以才会买下他。
后来给你戴上之后才发觉,其实也并不是很合适,你有更广阔的天空。
小翔,我想要S级,仅仅是因为那是S,你的S。
S的A。
小翔,这十几年我一直都在追着你的脚步,其实很早就感到疲累了。
在相遇既爱上的那一刻,直到现在为止,我转过头看到的,都是寂寞潦草的影子。
很可笑,是不是。
于是我想,我什么都不要了。
在这里的很多个夜晚,梦见你回来了。
披星戴月,带着我们现实中不会有的爱情,回到这里。
对不起,小翔,让你有了非常糟糕的回忆。
不论如何,从今往后,我想再也不会了。
小翔,再见啦。
这一生都在爱你的相叶雅纪
23.
“雅纪,我们到家了。”
樱井把租来的箱式货车停好,把冷冻柜卸下来一路小心的推进卧室,放在合适的位置插上电,“是不是很冷,再等一会儿我就把冰块全搬出来喔。”
确定温度已经足够的樱井换了身衣服去调教室把里面的澡盆拿出来,打开冰柜将里面还没有融化的冰块全部搬出来放进浴室里,又将里面早就僵硬的人小心的抱出来,拿过浴巾将冷冻柜里的水吸干,又将他身体表面的水分吸干,拿过事先准备好的软垫铺设在冷冻柜里,再次轻轻抱起他小心翼翼的放回冷冻柜里。
“这样就不会太冷了是吧。”樱井淡淡的笑着,看着弯着膝盖双手放在身前靠在冷冻柜一侧的人说着,“你看看你把星尘缚绑成什么样了,不过你自己一个人能完成就已经很了不起,我不该批评你了是不是。”
“雅纪,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是个设计师。”樱井摸着额头低低的笑着,“很了不起啊,竟然还出过画册,我一点都不知道,人家找上门来续版权的时候真的让我惊讶到了。”
“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事情呢。”
樱井看着他嘴角被永远定格的一丝笑意。
那个时候,你想到了什么呢。
这么开心的样子。
疯了吗。
怎么会呢。
明明就很正常啊。
猜我在相叶房间的抽屉里找到了什么。
是我高中时期制服的第二粒纽扣,毕业的时候他明明说是替他们班一个女生要的,希望看在他的面子上能让给他。
这粒纽扣好好的放在一个小盒子里。
我戴着这副手铐自慰又怎么了。
雅纪说过,这副手铐最适合我啊,我想他本来就是因为觉得适合我所以才买的吧。
“雅纪,你之前是不是想要我们调教的录影带,”樱井拿着笔记本低头看着他,“我带你去放映室看……啊别担心,房子我找人改造过了,设计了很多坡道和电源,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推着你去。”
樱井看着录影带里跪在地上却是活着的相叶,默默的微笑着。
虽然他的身体已经没有镣铐,但是他的心却被相叶的镣铐锁死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到某年某月,他收到了一封信,然后他静静的在冷冻柜边枯坐了一天。
眼睛又干又痛,但他仿佛不记得要眨眼一样看着太阳落山,在一室黑暗里轻轻笑出了声。
似乎只是呼吸了很多个来回,又好像只是在公寓里徘徊了很多个日夜。
他已经开始记不清时间过了多久。
啊,看来是差不多了,不能再拖了。
他想着。
等了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他将冷冻柜里的人搬出来放在推车上推到调教室里。
说着对不起会有点痛,忍耐一下,用毛巾稍稍包裹,敲断了他上臂的骨头。
把他身上的绳子剪断,尽量不扯坏皮肤,拿过抽屉里新的银色束缚绳眯着眼睛小心翼翼的捆绑着。
为什么是星尘缚。
因为这个人就是他心里永远闪耀着的星尘。
“好了。”他轻轻的说着,静静的看着他仍然年轻的面容,和之前曾经做过的一样,凑过去亲吻他冰冷却微微笑着的嘴角。
他将他推回房间,费力的将人放回冷冻柜里,托着他的头将手铐钥匙挂在他的脖子上,想着他说喜欢阳光,于是推到卧室晒得到太阳的地方,拿出手机。
“喂,您好,我是来自首的。”
“是的,我杀人了。”
“相叶雅纪,是我杀的。”
挂了电话,他将自己的衣物脱干净折叠好放在一边,拿过那副古董手铐将一只拷在相叶手腕上,他跪在冷冻柜前,将自己的手臂伸进去,另一头拷在自己手上,看着冰柜里的人喝下农药之后将头和他的轻轻靠在一起。
对不起,雅纪。
这么晚才来陪你。
但是我想你是明白的,这是我的赎罪。
也是,我的爱。
我是被你围狩一生的猎物。
而你是被我束缚一生的星尘。
尾声——
“东京都内发生一起恶劣杀人案件,根据警方消息,死者于五十年前被嫌疑人杀害,藏于冷冻柜内长达五十年之久,嫌疑人报警自首后服毒自杀,当场死亡……”
「什么恶劣杀人事件!分明是变态,五十年前杀的人跟尸体一起生活了五十年吗!」
「我朋友是警察,他告诉我现场真的很诡异,那个尸体被绑着,还有手铐和录影带最终才确定是谋杀。」
「我有那个录影带,绝密喔。」
「我也有几张现场照片。」
很快,一些影像和照片就在网络铺天盖地的传递开来。
一片骂声中,也有不少人猎奇的人,看热闹的人。
「真的好变态啊啊啊啊啊」
「哇塞,劲爆——有尸斑了啊」
「别这样,删了吧,人都死了啊,太不尊重死者了。」
在这些留言中,也有这样的留言。
「你们什么都不明白,影像里那个调教师用得调教品都是当年质量最好的,那个银色的低温蜡烛当年只从意大利进口了一百箱……他们是相爱的。」
「谁要懂这种变态的爱情,滚吧!」
「变态之间的相爱就可以杀人吗。」
很快,这条留言就被其他留言刷到看不见了。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在不断的发生着故事。
只是连调查这个案件的警察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名叫樱井翔的男人会声称是他杀了冷冻柜里的男人。
他们为两具尸体都做了法医鉴定,并没有证据直接证明是樱井翔杀了人,反而看上去更像是这名男子自己睡进了冷冻柜,他的面容如此安详,根本不像是被谋杀的。
而他被打断的骨头也只是最近才造成的,并不是当时就有的。
很多事情,除了当事人,别人无从得知。
就像相叶雅纪永远也不知道,樱井翔一直爱着他。
—fin—
21.
从俱乐部里出来的樱井沉默的迈着步子。
一步两步三步——
「说起来,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叫你翔。」
他突然想到那天调教结束之后,相叶对他玩笑似的说过的话。
所以,这一切。
都代表了什么呢。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什么呢。
四步五步——渐渐加速。
樱井发疯一般的跑回他们的公寓,无暇顾及其他,从外面砸碎了相叶房间的玻璃,打开了锁从窗台爬了进去。
满屋子只能听见他一个人失速混乱的喘气声,他在里面四下查看着。
没有人。
相叶并不在这里。
所以……相叶在哪里。
樱井抓着头发快步走回客厅。
他会在哪里,相叶,在哪里。
他……啊!那个信!!!
突然反应过来的樱井查看了一下手机便冲出了出去。
在那里!
他在那封信里写过,他会在那里等着。
他会等着。
想到这里,樱井又松了一口气。
没关系,他说过的,他会等着。
22.
但是这个时间并没有车到那边,他在中途就已经发现却也毫无办法。
这个中转的地方连一辆出租车都看不见。
樱井干坐在车站的凳子上,看着太阳升起来,升得越来越高,终于等到了首班车。
车辆一路颠簸着开了很久,辗转着又换另一辆车,下车的时候已经是正午。
从这里离开的时候完全没觉得走得这段路特别长,樱井走到满头大汗终于凭借着记忆看到了在山丘下那所还算新的小房子。
他咽了咽口水,拉了拉外套领子轻轻拍了拍裤腿,抬手敲了几下门。
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应门。
或许是出去了,樱井想着,那就等一会儿。
他在门口的木台阶上坐下来,一坐就是一下午。
太阳都快落山了,没有看见过一个人。
这里真的太偏僻了,相叶真的会留在这里等他吗。
……难道是骗他的吗。
毕竟也不是没有骗过他,还是这么恶劣的骗局。
欺骗,软禁,限制自由,差点就被逼疯了。
想到这里又有些无名火,他用力砸了几下门,于事无补。
想要离开一转眼又看到脚下踩着的脚垫。
不知道是抱着怎样的心思,他蹲下来掀开,发现挂锁的钥匙就在脚垫下面,跟那所公寓一样的位置。
樱井捡起钥匙打开了挂锁用力推开门。
“相叶!”阳光从门外泄进屋内,樱井又喊了一声,“相叶!出来!”
他又往里走了两步,踩到了地上的电线。
这个地方,应该没有电线啊,这就至少说明相叶在他离开之后仍然还留在这里过。
他顺着电线一路走到卧室。
卧室的床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冷冻柜。
那根电线就是连着冷冻柜的。
微风将白色的纱窗轻轻吹起来,阳光透过玻璃窗上端照在冷冻柜上。
樱井看着眼前诡异的画面,机械性的一步又一步朝着冷冻柜走过去。
「A的调教协议里有一项跟普通调教师不一样的约定,」月山晃了晃酒杯,淡淡的看着里面融化的冰块,「像你这样要求不与调教对象发生身体关系的调教师并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或许只能算是生理洁癖的一种吧,并不是很特殊,但是……」
「但是A的协议里有一条内容是,他要求每一个调教对象都以『翔』来自称。」月山抬起酒杯一口喝完了杯中酒,「我曾经在调教结尾允许得到奖励的时候问过他『翔』是谁,他似乎是没想到有人会问这个来作为奖励的条件,最终笑着回答我『是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
「不知道你明不明白我的感受,在这个瞬间我看着他的眼睛里流露出焚烧一切的爱意,让我非常的嫉妒『翔』,我这么说了,A却也笑了,『没什么好嫉妒的,因为在这个时间里,你就是他。』他这么回答我,」放下手里的酒杯,月山摊了摊手,「我不知道『翔』是谁,但是真的很羡慕他,因为如果你接受过A的调教你就会明白,他全身心的爱着翔,他把每个调教对象都当成是他全世界最爱的那个人,所以他可以让很多人为他疯狂。」
「而你,」月山终于看向他,「你想要一段百分百信任的关系,但又只愿意付出百分之九十九,你的技术好到毋庸置疑可是无法让人疯狂,起码我不能,所以我才会选择A。如果A再次出现我一样愿意脱下这身衣服跪在他的脚下,我愿意让他成为我在这个世界的唯一信仰。」
「我认为调教的本质不是臣服,而是爱和度。」月山不顾他的狼狈,一脸沉静的看着他,「S,你只是在靠调教逃避现实罢了。为了A,我总有一天会拿下这里的S级。」
“哈哈哈哈哈哈——”
樱井站在冷冻柜前放声大笑又在下一秒失声痛哭。
都在这一秒终结了。
什么狗屁的爱啊度啊臣服啊。
都终结了。
「小翔……喜欢我吗。」
某个晚上有问过的,或许,这是相叶给他也是给自己最后的一次机会。
但是他记得他回答了「喜欢」之后,相叶的眼神里流露出的不是欣喜,而是年少时他曾经见过的,记忆中最深刻的,潦草的寂寞。
20.
他通过手机地图知道了自己的位置,搜索了交通路线一路畅通的回到了市区。
相叶带他避难的地方真的很远,他出门的时候还是正午,到市区的时候已经是夜里。
一开始看见警察还会紧张,后来遇到多了发现对方并没有什么异样,自然就变得冷淡起来。
之前的公寓是肯定不能不去了,他借了一个廉价的民宿,付了半年的钱。
可能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周折,现在反而变得很平静。
半夜惊醒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小心的抬手,抬到一半才想起来手腕上已经没有了会扯痛自己的镣铐。
两年前自首赎罪的勇气似乎也已经没有了,不论如何先试着自由的呼吸一下,让心理有个合适的缓冲再考虑接下来的事情吧。
一方面战战兢兢的生活,一方面坦坦荡荡的出门。
每天都活在自我矛盾中,却又在这种矛盾中兴奋得不可自拔。
太阳的温度,衣服的温度,身体的温度,神态的温度都是这么充满新鲜感。
他知道自己这样一定不正常。
可是,正常又该是什么样子的。
他愉快的想着,自在又胆怯的生活了三个月,终于在偶然看到新闻报道一起杀人案件的时候,下定决心去网络上查询关于两年前的案件。
那个日期他怎么也不会忘记,不停的修改着关键词,最终却一无所获。
或许是后面几天吧,他又把时间范围扩大了一些,仍然没有任何结果。
放下鼠标,他决定去一下图书馆,那里一定会有两年前存档的报纸。
连续两周,他翻了三年的报纸,仍然一无所获。
更没有看到关于他或者相叶的通缉令。
他开始有些惶恐不安的预感。
他走回屋子里静静坐在电视机前看了一下午电视,却在关掉电视的瞬间想不起来自己看了什么。
第二天他去了以前工作的银行,之前的同事已经升到了经理的位置,刚好接待客户的时候看见了他。
意外的,那个同事一眼就认出了他。
“啊,樱井君好久不见,最近好吗。”他走过来拍了拍他的手臂,“之前突然辞职大家都在猜测是不是找到了更好的台阶呐,现在在哪里高就?”
“啊,没有,”樱井反应迅速的笑着摆了摆手,“之前有些私事去了国外。”
之后又客套了几句,樱井便以不打扰你工作为由离开了银行。
相叶有替他辞职,虽然没有交代去向,但起码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
吃着家庭餐馆的樱井回想到那张信纸上的话。
所以……是有这样荒诞的可能吗。
结了帐走出餐馆,他看了看时间还很早决定先回屋子,等晚上迟一些再出门。
走到半路的樱井突然又想到什么,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之前他和相叶的公寓就在这边不远,而他现在拥有最多的就是时间,没有计划的时间。
那栋房子还是之前的样子完全没变。
他站在门口看了看,发现自己的车仍然好好的停在院子里,只是有点落灰。
或许房主只是觉得麻烦所以没有处理吧,樱井想着往前一步站在窗外往里看了一会儿,看不太清的样子。
难道这房子……
他走回正门,蹲下翻开地毯,备用钥匙还是好好的搁在那里。
樱井深吸一口气将钥匙插进去一拧——
门开了。
下一秒,他仿佛穿越时空一般看着房子里面的一切。
完全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甚至是他在离开前放在客厅里的冷水杯也还是好好的放在那里,桌上的烟灰缸甚至还有那天他弹下的烟灰和拧灭的烟蒂。
他茫然的站在客厅里,环顾着房间里的所有东西,一步步迈着步子走到厨房打开冰箱。
生产日期标注着两年前的啤酒,发霉的色拉油,还有几颗黑漆漆的酸臭橙子,半罐腐坏的牛奶……
他关上冰箱穿过走廊,经过调教室的时候下意识停住了脚步,但最终还是直直走进了卧室。
没有变化,一切如常,除了衣柜里被拿走的衣服,一切都好好的,他又去相叶的房间,拧了几次都没开,这才意识到相叶的房间是锁着的。
低着头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樱井回到自己的房间默默打开音响。
长时间没有使用的电器发出一些奇怪的声响,但还是运作了起来。
还是那首歌,自那天起,就没有从音响里拿出来过。
仿佛命运的捉弄。
他笑着跟着音乐哼着歌,换了一身衣服出了门。
有些事情虽然已经有了答案,但他想他必须要弄清楚。
“S?!”老板见到他的时候显然很惊讶,连声音都提高了一个八度,“你、你是打算回来了吗?”
樱井看了看周围的人,老板也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引来了注目,拍了拍他的手臂,“来我办公室。”
“坐,喝水。”把矿泉水放到茶几上,伸手示意他随便坐的男人在另一侧沙发坐下来,“你和A离开之后这里好像都变得没那么有趣了。”
“怎么会。”樱井笑了笑拧开了水瓶,又客套了两句随口问道,“胰岛素怎么样了?”
“这个恶心的家伙还能怎么样,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担,A没有告他就不错了,我们这类人本来就活得不容易,他出院之后自然是不可能再回来的,有规则有尊重的才是调教,没有规则没有尊重的只是虐待而已,何况那是强暴未遂,是犯罪。”老板拍了拍椅子手柄,有些气愤的顺手拍出一支烟点燃,“听说一年前吸毒被人揭发,然后吸过量死了。”
短短的一段话,已经将樱井心里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
果然如此,真是如此。
他没有杀人,他从来没有杀过人。
他觉得这一刻思想轻得快要让他飘起来。
可是又在想到相叶的下一刻重重的摔落在地上。
“死了啊。”他淡淡的重复着。
“嗯,A没有告诉你吗。”老板看看他,“你们没有联系了吗,他说你要离开一阵子,而他自己也有些私人原因要离开,啊……不过或许他也不知道胰岛素死了,毕竟也是那一年之后的事情了,我也是道听途说。”
“是啊,我们在离开这里之后就没有联系了。”樱井依然淡淡的笑着,看着被他捏在手里的矿泉水瓶,“今天也是刚好路过这边,想到时间过去很久,过来看看。”
谢绝了老板回来继续兼职的请求,樱井跟他一起从办公室走回俱乐部里,老板说着那你再考虑考虑随便玩玩我还有事就离开了。
樱井朝他挥了挥手,看着重新装修过的格局,视线扫过调教台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而那个人也刚好朝他看了过来。
点头礼貌的朝他笑了笑,樱井本打算走开,那个男人却放下手里的杯子朝他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S。”男人的眼神闪过一丝光,他看了看他的身后几乎是立刻又问着,“A……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好久不见,”樱井看着他袍子上的A级铭牌,“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呢。”
“净。”男人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自己的铭牌,“我在这里就叫净。”
是的,这个男人就是之前他和相叶都调教过的对象,月山净。
“看来你已经成为一名优秀的调教师了。”樱井微微笑着。
“那是因为我再也没有遇到像A那样的调教师。”月山毫不隐瞒的从调教台上走下来去吧台要了两杯威士忌,把其中一杯递给樱井,“这么说对你可能有些失礼,但是没有人可以满足我对A的幻想,所以我不再接受调教。”
“这个世界上顶级的调教师有大部分都是从被调教的那方走过来的,因为只有经历过才明白被调教的对象到底需要什么。”樱井摇了摇头,“并没有什么失礼,输给A并没有让我觉得不愉快,只是我也有些好奇为什么。”
是的,他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他跟相叶到底差在哪里。
月山抿了一口威士忌,手肘轻轻搁在吧台上。
“从技术层面来讲,你的一切都让人着迷,让我的身体很满足。”月山推了推眼镜,“其实按照协议,我本来不该告诉你,但是A已经在这个圈子消失了,我想他也不会再回来,而告诉你这件事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恶劣的影响,所以……现在你选择吧。”
手指弹了弹玻璃杯边缘,“想听,或者不想听。”
“说吧。”
不管听到什么都没所谓吧,无非是精神层面达不到罢了,还能有什么呢,听吧。
但是为什么他开始无端焦虑了起来。
樱井朝他看了看,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酒杯,喝下一口威士忌。